沧州地方官理所当然的被吓了一跳,不敢将此事声张,也不敢不信,于是慌慌张张的调动了沧州的团练乡军护送着这个少年来京,而这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京城,京城的人耐下性子一打听,得知沧州南边的一处驿站近来是真的发生过一起命案,又得知的确有一支团练军往北京方向赶来,于是这传言的可信度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莫非真是找到了太.祖的血裔?
意图杀死那孩子的,莫非真就是今上?
流言飞快传遍京师,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于冥冥之中操控着这一切。在刻意的煽动之下,原本就对皇帝满腹怨言的士子再度集结于皇城,伏阙讨要说法。
这简直就像是要造反的态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嘉禾选择了罢朝,紧闭宫门不出。两股锦衣卫被她暗中派出,一股去调查沧州凶案的真相,周福寿为何会落到了地方官手中,为何会知道自己是皇族,为何又会一口咬定是他周嘉禾要杀他,以及……赵游舟去了哪里。
另一股则是在京中查询那传播谣言,挑动士子的好事之徒。这件事情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否则这些人连周福寿的面都没见到,哪来的底气为周福寿伸张什么冤屈?集结在一块置疑周嘉禾这个皇帝杀人,难道就不怕祸及九族?
而荣靖的行动比嘉禾更为直接,她干脆调动了手里能够控制住的京军,驱散了伏阙的士子,将其中带头滋事的那些人抓捕入狱,不服气的则拖下去廷杖伺候。
午门前飞溅的鲜血让这些一时昏头的士子们稍稍清醒了过来,也让荣靖身上所背负的骂名又重了几分。不过荣靖也并不在乎这些,她手中的仪仗一是军队二是她皇族的身份,天底下就算有再多的人对她恨得牙痒痒,也动不了她半根毫毛。
聚集在午门前喧闹了数日的士子被武力驱逐之后,乾清宫中的嘉禾召见了内阁诸臣僚。
过去她召见阁臣大多客客气气,因知道这些人是国之砥柱,又是历经两朝的老臣,所以分外的谨慎小心,而这一次她显然是带着愤怒——就算心底其实并没有被怒火冲垮,也摆出了阴沉的神态,在这些阁臣踏进御书房后,既不赐座,也不寒暄,直截了当发问:“京中大小官僚玩忽职守,不处理国事民忧,反倒一个个闲来无聊便凑到朕的皇宫门前吵嚷,又或者是胡乱传谣生事,你们内阁难道就这么听之任之!”
几名阁老被女皇这么一声喝问,即便心中不慌,也一个个飞快的跪下请罪,生怕落得一个“大不敬”的把柄。唯有年近八十的首辅昆子熙仍然佝偻着脊背站在殿上,昏花的眼睛半眯半睁,仿佛昏昏欲睡,“陛下勿恼,陛下勿忧。大臣们伏阙于午门前,并非渎职,而是尽职尽责。东汉时太学诸生及清流名士以此方法来规劝君王,近日我朝之士子也不过是用借此来劝诫陛下您罢了。”
“东汉时皇帝信任外戚宦官,致使朝堂之上乌烟瘴气,昆首辅说这话是想要拿朕与灵桓昏君相提并论么?”
“不敢。”昆子熙在面对盛怒的皇帝之时,依旧从容不迫,这份淡然嘉禾也在昆山玉身上见到过,这或许是他们昆家一脉相承的气度,“陛下非暴戾昏庸之军,我等非玩忽职守之臣,群臣长跪于午门之外,正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年迈体衰的老人,在说出最后那四字时依然铿锵有力,震得嘉禾一时恍惚。
“为人臣者,若对朕有所不满,自然可以讽谏规劝,便是如那海瑞一般上书洋洋洒洒的将朕痛骂一番,只要言之有据,朕也不至于动怒。可聚众伏阙于午门之外,集体上书辞官——这不是在教朕做皇帝,这是要威胁朕这个皇帝。”嘉禾冷笑,“内阁诸臣个个高风亮节,朕素来钦佩,也常以大事委之,可这一回阁老们可是让朕好生失望哪!京中流言四起,尔等就这样放任不管?”
“那果真是流言么?”昆子熙不卑不亢的反问。
“自然是流言。”嘉禾说道。然而对上昆子熙的目光时,她难免还是心慌,这老狐狸久经历练,她在他面前就如同婴孩一般,于是她深吸了口气,说:“找到了疑似我周氏血脉之人是真,朕要杀了他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