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这一一二二想着的当儿,只听得外头一个声音道:“多谢平大夫。若不是需要杀一人,说不得也得叫林师弟来看看了。”
原来却是杀人名医平一指已经诊断好了。令狐冲身上本有桃谷六仙六道真气,机缘巧合之下给林平之吸去了四道,剩两道却是难不倒平一指的了。令狐冲又是迷惑又是欣喜,迷惑的是谁在帮他,欣喜的是终于能够治好。他原以为来者是敌非友,才叫林平之不要出来;结果却是个医术精妙的怪医,于是又惦记着了,故而出言感叹。
“哦?哪个林师弟?”平一指心里已经有数,只套话道。圣姑的命令不可不遵,他这已经给令狐冲开出了调理之法,不日即可痊愈,这心思就打到别的地方去了。如若他没听错,教中三个堂长老就是给这姓林的小子打退的罢?难不成这小子身上有伤还能做到如此程度?他有心想瞧上一瞧,但对方既深藏不露,说不定不愿露面。
林平之和他正想到一块儿去了。他至今还未露馅,就是因为所修习的武功不是江湖常见的路数,内力运转存息不同,故而华山派众人还都只当他是个内力低微的徒弟。平一指既是当世神医,给他看出来了也未可知,实在不能冒这个险。且平一指听了任盈盈的指示来给令狐冲治伤,肯定也是魔教中人,还是谨慎接触为妙。于是他抢在令狐冲之前答道:“小弟所受只是轻伤,修习华山内功、静养几日便可,不敢劳烦平大夫出手。”
他这声音传出船舱外,平一指听得他中气未损,却是个装病之像,不由得哈哈一笑。只不过他笑到一半便停了,因为他忽而想起,林平之既能在三个堂长老的包围中逃脱而不伤一根汗毛,那武功肯定是远远高于他的。为防对方恼羞成怒,还是要有些忌惮的。他非但不能戳穿林平之,还得好生为他保守秘密,至少在这华山派的诸位之前是这样了。于是他便找补道:“林公子当真气度慷慨,惭愧,惭愧!”说完便跳下了船,自行远去了。
他这一来一回,却是直上直下,把个堂堂华山派掌门人岳不群晾在一边,全当没看见。岳不群见他对令狐冲十分恭敬,对自己便没有一个正眼,好不生气。林平之婉拒了平一指,他听着还算舒爽,但是对于沾尽风光却一问三不知的令狐冲,说不得要在心里记上一笔了。
平一指虽然走了,但是让他夫人留下了话,免了桃谷五仙杀人的要求,换成服侍令狐冲到伤好,令狐冲说甚么他们就得做甚么。桃实仙还好,因为被岳夫人刺的伤势还未痊愈,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张嘴和两只眼睛能动,也就是个空壳子。其余五仙简直就是五座大瘟神了,华山派众人见过他们撕人的血肉淋漓之相,想着岳不群也不见得能挡住他们,各个忌惮不已。虽然令狐冲已吩咐他们不得对华山派众人无礼,但一船人依旧噤若寒蝉。
令狐冲倒有心继续弹奏琴曲,只是被林平之婉拒了,说是被桃谷六仙吵得心烦。平一指给了他一瓶子珍贵调理丹药,他想让林平之吃几颗,也被婉拒了,原因就更冠冕堂皇,和之前对答平一指的一模一样。虽然听起来都甚有道理,但他蔫头耷脑的,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再看到林平之和岳灵珊亲亲热热地说话,那感觉就更明显了。
岳夫人见了几次,不由得问令狐冲是不是身体无甚好转,他也只挑了好的说。回头自己再一想,到底是为甚么提不起精神来?定是见到小师妹只喜欢和林师弟说话的缘故了。林师弟虽说无意,但总不好太掉了女儿家的面子,也倒不是故意做给他看。可他就是心里哽得难受,难受得紧。此一时,他却是没分辨出到底是因谁难受了。
顺风顺水,舟行甚速,这晚停泊处离兰封已不甚远。船家烧好了饭菜,众人正待进食,不速之客却一波一波地来了。先是岸边茅棚里十余个大汉奉上来十几只朱漆匣子,里头装满了各色珍奇美味,里头还有两匣子金锭银锭。再又是八匹马飞奔而至,托了十六坛陈年美酒。好事成双,无独有偶,这些都是送给令狐冲的,来人言辞还颇为客气。
令狐冲对佳肴金银无甚兴趣,倒是送的酒颇为喜欢。华山派一路东下,他也就借酒浇愁的时候喝醉了一次,还喝出问题来了,故而此后都一滴未沾。桃谷六仙早就忍不住拍开了泥封,他嗅着空气里的酒香,当真是忍不住,拿了个大海碗喝了起来。只不过他喝下去心怀顿畅,解了酒虫,又不由得有点心虚,只得挑了个背对林平之的位置坐着。
林平之倒未曾注意到这点事。他只小心觑着岳不群难看的脸色,又看了看跳上船来大谈特谈酒器的祖千秋,最后再瞧毫无所觉的令狐冲,暗道真是个不会看人眼色的家伙,不被逐出师门才奇怪。不过这又关他何事?令狐冲说不得还有那种常人不可及的运气在身上罢?就像前世那样,逢凶化吉?反正有任盈盈帮着,出不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