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话音未落,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便悠然响起,满含讥讽与嘲弄,冷嗤道:“这他人腹中蛔虫可多,连人心有鬼与否都知晓。”
“谁?!”那人一听这话便勃然大怒,扭头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却没见着人。目光四下一扫,方才在酒楼台阶口的角落上发现了三位围桌而坐的人。一身着青衣的男子背对着他的方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见到一头乌木似的发,用檀纸挽起,也不知该说潇洒还是该说随意。而面对着他这个方向的两人,一是面如冠玉的少年,一是装扮诡异不知男女的怪人。
那少年应当便是方才发声之人,貌若好女,年纪不大,却生得修眉俊目,堪称丰神如玉。而另一人着装打扮却诡谲之极,这么热的天,那人却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穿着高领的粗布麻衣,戴着皮革手套,脖颈到脸还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白布。那人坐在店中品茶,头上却还带着斗笠,连一寸肌肤都不曾展露在外,活像是刚从坟墓里挖掘出来的僵尸似的。
方才还怒发冲冠之人只瞅了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背生冷汗。满腔火气也被一盆冰水浇灭了七七八八,唯恐自己惹上不当惹的人,男子当下只能憋屈地坐回原位,骂骂咧咧地道:“劳资大人有大量,不跟毛头小子计较。”
背后再次传来少年人的冷嗤声,但对方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于是此时便暂且揭过了。
男子胆战心惊了灌了几杯劣质的茶水,待得那一桌三人结账离开,他才松了口气,壮着胆子杵在窗边往下扫了一眼。
这一看之下却是心中讶异,方才背对着他的那名青衣男子居然也生得一副极好的容貌,眉眼恬淡清皎,气质清冷卓然,颇有几分世外仙人般的清隽雅致。同行两人都这般俊美,看起来宛若父子师徒,那怪人便好似随从一般。但那怪人却不以为意,跟在青衣人身后。反倒是那少年似是有些忐忑,稍稍落后些许,姿态竟比那怪人看上去更像跟班。
男子不禁打了个冷颤,虽看不出三人的来历,但想来并不简单,没有结下仇怨,当真是万幸了。
男子这边暗自庆幸,却不知晓方才开口讽刺他的少年此时正满心懊恼,恨不得倒头重来,莫要再热血上脑了。
“烦人。”清逸宛若山水墨画般的男子容色淡淡,无甚表情,一开口却耿直得令人无语凝噎,“他好麻烦,丢了吧。”
被他指着的少年人微微瑟缩了肩膀,面对着宛若谪仙般的男子,他却仿佛寻求依靠一般悄悄挪到怪人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揪住了怪人的衣角。怪人偏首看了他一眼,见他没碰到自己的皮肤,便也随他去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家中惨遭巨变,一时口不择言,也是情理之中。”那怪人开口说话,却是一口清润如溪般温柔的语调,落在耳中只觉得心口妥帖温暖,“师父欲学入世之道,如此尘世悲欢,也应当一点点领悟的。”
青衣男子看了那少年一眼,眉眼冷淡,却没在开口赶他离开,只是道:“你和他都是麻烦,他是自找的,你是自带的。”
怪人一声叹息,道:“师父您这般品性,也亏得师公他老人家敢让您下山,也不怕遭罪了人呐。”
“遭罪了如何?不遭罪又如何?”青衣男子不欲多说,只是转身继续朝前走,“先找一安静的住处歇下,今日该静修了。”
“好罢。”那怪人又是一声轻叹,活似操碎了心的老妈子一般,道,“既然明日要上衡山,便在山脚下寻一下榻的地方吧。”
说罢,怪人朝前走了几步,手臂间传来了莫名拉扯的力道,登时一怔,道:“平之,松手。”
名唤林平之的少年当即松开了怪人的手臂,却仍然紧抓着衣角不放,显然是被方才青衣男子的一番话吓住了。怪人扯回自己的衣袂,无奈地道:“师父他就是这个性子,你莫放在心上,我既然说了要帮你报仇,自然不会丢下你不管。如今我已替你将消息散播出去了,但是青城派和华山派拿不到辟邪剑谱,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在武功未成之前,你可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说完,怪人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拍拍少年人的脑袋,却想起什么一般,若无其事地收回。她举步朝前走,少年便跟在她身后,唯恐慢上半步便会被甩掉:“木姐,为什么先生不肯收我为徒?是我资质不够吗?我会很努力的。”
“不是你资质不够,而是你根本不适合师父的心法。”怪人无奈地解释道,“你也别想着修习你家里的辟邪剑谱了,虽说用假的剑谱换了真的剑谱,但你那真的剑谱也是练不得的。须知晓天下武功多如牛毛,登顶通达者亦不在少数,何必非要选这种偏激之法?你为孝复仇本无过错,但可万万不能学那剑法中所说的那般自……自残,若是让林家绝了后,百年之后你有何颜面去见你爹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