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还没准备好?”在他的身旁,是神色沉静的白起,之前他穿行于城内,将墨家守城之法运用于各处布防,昨日方才登上城楼,与公输察并肩,此时他褪去了一身黑色的衣袍,原本那股游侠的气质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军中猛将独有的刚毅气息。
“准备什么?”公输察皱着眉,感觉有些不对,“十万大军,攻一座锦州城,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吗?”
“不知道。”白起凝望着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唐军阵仗,“不过项楚用兵,向来不拘泥于教条,他不是赵宽那个只懂得看兵书的蠢货,所以在我看来,他越是这样不急不缓,越是有古怪,只怕到时候一旦开始攻城,威势会超出我们的想象。”
“看,唐军阵形变化了。”白起指着前方,沉声道。
唐军的阵形确实变了,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的步卒像约好了一般,在响起的战鼓声催促中,向着两旁分裂开,一条宽阔的道路显现了出来。
只是……这条道路上跌跌撞撞走着的道道身影,却是出乎锦州城内所有人的预料。
“这是……降卒?”公输察脸色一变。
强行卸了盔甲兵器的降卒们纷纷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眸,他们被捆缚起来的手臂早已被勒出青紫,有的地方破皮出血,有的地方有明显烧伤的痕迹,因为一段时间没有得到护理如今已然溃烂,脓血沾满了他们褴褛的衣衫,令人触目惊心。
唐军的将领断喝声音厚重而响亮,无数的士兵握着长矛,将人群向前驱赶着,有些奔跑不及的人甚至硬生生地被长矛刺中,在矛尖留下一道道血痕。
老棒子在拥挤的降卒之中,像是一块被泥沙裹挟着的石子,人与人的挤压让他乎要喘不过气来,这几天来,他只靠着唐军发放的几块饼子充饥,一路到锦州面前,肚子早已经空空荡荡,发黄的脸像是一只快要腐烂的柿子。
那天夜里,他亲眼见证了自己的袍泽弟兄在大火中丧生,怀着一种悲痛的心情,他终于爬下那陡峭的大山,却很快发现等待已久的唐军,他们就像是冷静的猎人,静静地,看着他们逃离火海,却走进自己的陷阱。
那时候的众人早已经扔下了兵器,在疲惫和惊恐之中也根本无法组织起防线,顺理成章的,他们成了俘虏,随着唐军辗转,一路到锦州面前。
说起来也讽刺,他们本来是救锦州的援兵,此刻……他们已经站在锦州脚下,遥望着那高耸的锦州城头,却失去了那原本昂首阔步走进去的机会,也没法再进城吃一顿热饭,喝一口面汤。
刀剑长矛把他们一路驱赶到军阵的中心,随后那条道路也在无数的锋芒之中被封闭起来,像是一团再度聚拢起来的黑夜,封闭了他们的所有退路。
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的老棒子不管不顾地跪了下来,在他看来,横竖都是死,也就不执着什么站着还是跪着了,反正就算他站得再直,被捅死的时候也只能是一具躺倒的尸体,没什么分别。
“唉。死之前也没有一顿饱饭吃。”这是他死之前唯一有些遗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