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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昭走到门边,一拉开门,门外正坐着左慕桥。一见他出来,却一怔道:“郑先生,你……”待见到他身后的郑司楚,又是一怔。郑昭抢道:“左先生,依计行事,犬子就交给你了。”

左慕桥也险些感动得落泪,心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原来郑先生把这条活命之计让给了儿子。点点头道:“好的。三毛,随我来,你以后就叫我二叔。”

郑司楚道:“是,二叔。”他说得含含糊糊,倒真像是舌头有点毛病。左慕桥心道:郑公子倒是聪明得紧,大概比郑先生更像三毛。只是……想到郑昭还要留在这儿,万一被查出来,势必会牵连自己,又该怎么办?但事已至此,多说已是无用。

左慕桥领着郑司楚向前院走去。前院里,已有不少伙计正在打包整理,左慕桥叫过一个领头的过来道:“小苟,三毛家里事完了,今天回号里,就帮你做事吧。”

那小苟虽然年岁不大,却是左桥号里的老伙计了,做了足足七年。这三毛两个月前来做过两天,因为话也不多,一直在后面搬东西,现在根本不记得三毛长什么样,听老板这么说,便道:“是了,老板,是您远房侄子吗?小苟领会得,那铺还留着呢。”

左慕桥心头原先还有点担心,生怕这小苟会多嘴说一句“怎么长得不太一样了”之类,但听他口气,显然根本没有生疑。他向郑司楚道:“三毛,好好干,做几年,存点钱,也好讨一房媳妇。”

因为郑司楚要扮的三毛不太能说话,自然不能去柜上做事,能做的也只是搬东西之类的粗笨活。好在那些伙计知道他是老板的远房侄子,不敢欺生,只是让他在后边打包搬货。郑司楚做了一阵,和那几个伙计也都照过面了。他肩头虽然伤势未愈,但在军中曾受过远比这更重的伤,现在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干得毫不费力。小苟见他搬得行有余力,玩笑了一句说:“三毛,回家了两个月,力气大不了少啊。”也没有多说什么。这天晚上,带着一身鱼腥气,郑司楚倒头就睡。那些伙计睡起来都是呼噜震天,他们全都惯了,可郑司楚着实不习惯,一直睡不着。父母就在后院的密室里,但也许今生今世再见不到他们了。郑司楚想着,心里又是一阵没来由的酸楚。只是酸楚归酸楚,他心头隐隐觉得有点异样。

两个月前,来过这么个三毛,而这个三毛又恰好来过一次便又走了,这未免太巧了点。假如,这并不是巧事,而是……而是左慕桥早就安排好的呢?

郑司楚在军中做参谋时已习惯了对事情斟酌思量,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现在虽然退伍已久,但这个习惯却还未改。此时夜深人静,细细想来,当左慕桥看到父亲和自己出门时的一怔,也许已说明了一切。也许,父亲早就安排下这条死地求生的计策,但当初却是为他自己准备的,可是,最终父亲却把这机会让给了自己。一想通这点,郑司楚更是感慨万千,越加感激父亲的关爱。

难道就这么走了吗?

这条死里求活的计策成功的机会的确很大,可是自己独自逃生,对得起父母吗?黑暗中郑司楚睁大了眼,再也睡不着了。

不,要活,就一起活;要死,也要死在一处。现在还有没有一家人全都逃走的办法?他默默地想着。大统制事无巨细,安排得如此缜密,可以说毫无漏洞。但这只是对自己这逃生一方而言的,假如大统制布下的天罗地网本身就有漏洞呢?

这漏洞不是没有,事实上自己已经察觉到了,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宣鸣雷。宣鸣雷明明已经发现了自己,可是并没有下手,那么,再进一步,让他送自己一家过江,是否可行?

郑司楚把双手枕在头下,细细回忆着与宣鸣雷的每一句话。江边,夜风中宣鸣雷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藏有深意。也许这人会对自己一家抱有某种同情,可是他毕竟是水军将领,要帮自己一家过江,行同反叛,他能不能走到这一步?郑司楚熟读兵法,兵法中也有说起策反敌方将领的情况。不过兵法中说,与敌将有旧情,那就动之情,敌将已是走投无路,那就晓之以理。现在自己和宣鸣雷顶多就是两面之交,自己对他的恩惠无非是帮他赔了酒账,宣鸣雷放了自己一次,可说已百倍偿还,自己凭什么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郑司楚闭上了眼,一遍遍地打着说动宣鸣雷的说辞。可是每想一遍,便觉得自己若和宣鸣雷异地而处,定然连自己都打不动,何况要找到宣鸣雷也不是易事,可是他仍然执著地想着。在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若不能与父母一同逃出生天,便一同沉入地狱去吧,也是一家人团聚。

第二天是个阴天,却是出奇地忙,一大早左桥号的伙计就大多出去了,左慕桥亦出门忙事。偏生这天城西一家人办喜事急着要一车货,小苟因为明天要去东平城补货,清点存货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又碰上这事,更让他焦头烂额。点好了货,却找不到人押送了。这时郑司楚正好搬了一箱咸鱼过来,小苟顺口道:“三毛,你会赶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