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大统制齐心携力,共赴危难,终于扳倒了帝国,在血与火之中建立起了共和国。本来他觉得大志已申,接下来当一展所长,将这共和国建设成人间乐土,然而一切却如脱缰的野马,全然偏离了他当初的构想。丁亨利叛逃后被杀,随即轮到了自己。本来他还一直觉得南武因为要倚重自己的秘术,不会对自己下杀手,现在才明白南武实是早就已有了远虑,对自己一家也绝对不会再有什么不忍之意了。
车外之人,竟然也有与自己一般的秘术!
郑夫人那日受伤后,一直都没能痊愈,现在精神也不甚好。她见丈夫突然面色大变,两只手竟在不停颤抖,她伸手握住了郑昭的手,也不说话,心里却很平静,忖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可惜了司楚,连那位宣将军也害了。到了这最后关头,她反倒极为镇定,隐隐又有点遗憾,便是自己一生中有一次对不起丈夫,只怕永远都无法向他坦白了。
车外的南斗见马先生站在车前,也不推车门,只是静静地站立,心中有点诧异,暗道:马先生这是怎么了?只是他向来尽忠职守,对大统制更是忠心不二,既然大统制说马先生是自己的全权代表,在他眼里,马先生便等如大统制一般,不要说马先生站在那儿不动,就算马先生要杀了自己,他也不会皱皱眉头。他只是与七杀两人站在马先生身后看着车门。郑司楚见这三人走到车门前,手已不知觉地摸向怀里的如意钩,只消马先生一叫出来郑昭在内,他就要不顾一切,抽出如意钩大开杀戒。但马先生却站立不动,他也不由诧异,心中一样在想:这马先生是怎么了?难道,他有妖术不成?想到“妖术”二字,却突然间想起来东阳城的路上遇到南斗诸星君时,他们一样叫着父亲有妖术。
马先生看着车门,面无表情,眼里却在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南斗和七杀两人站在他身后,看不到,郑司楚坐在驾车位上,却能够看到,见这马先生眼神闪烁不停,仿佛在一瞬间想到了许久以前,有欣慰,也有愤怒,甚至还有点悲哀。他心道:要是我能读懂他的心思就好了。但要读懂人的心思,只怕天下没人能够做到,他的手在胸前如意钩上按了又按,总是抽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其实也不是很久,但在郑司楚看来却仿佛已经很长时间了,马先生突然道:“走吧。”
南斗吃了一惊,低声道:“马先生,走了?”
马先生看了看他道:“我弄错了,不相干的事。”
南斗看了看蒋鼎新车前的宣鸣雷,蒋鼎新的卫队已将他围在了当中,只怕一有异动,这些卫队便要出手。他道:“没事就好。马先生,请回吧。”
马先生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走时,突然又看了一眼郑司楚。郑司楚一直在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待马先生看过来,他连忙垂下眼睑想掩饰,哪里还来得及,已与马先生对视了刹那。这刹那间,他只觉马先生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自己的内心,直入心底,仿佛自己的一切秘密都被翻检出来了,险些要失声叫出来,幸好在军中那么些年不是白呆的,他仍是声色不动。待他再抬起眼来,马先生已与南斗和七杀回去了。
蒋鼎新见马先生回来了,没什么异样,心下一宽,笑道:“马先生,怎么了?”
马先生笑了笑道:“不相干的事。”他向宣鸣雷拱了拱手道:“宣将军,对不住,耽搁你了,一路走好。”
宣鸣雷如在梦寐之中,心道:我真在做梦吗?难道传言是假的?
他听说过,大统制身边有个会秘术之人,能够读懂人的心思。这个消息连邓元帅都不知道,他最害怕的便是此人,此人一来,郑昭一家自然逃不掉,而郑司楚曾与自己有过接触,以大统制之能,肯定要把自己也翻出来。单单郑司楚那件事还不算什么,但自己本身的大秘密也将藏不过去了,所以他权衡之下,只得全力以赴地与郑昭一家逃亡不可。只是,向郑家伸出援手,也并不全然因为知道了大统制身边这个异人要来,他更有点赞叹郑司楚。如果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只怕只能着落在这家人身上,因此才坦然过来。当他发现郑昭也有这种秘术时,更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只是与马先生狭路相逢,却已越出了自己事先所料,本来觉得苍天何意,造化无端,竟然如此捉弄自己,甚至已绝望得想要自杀了,谁知这马先生竟然会当没事一样放过自己。
难道自己想错了?
他有点发呆。不,绝对不会错。马先生方才并没有推开车门,可见传言中他有那种读心秘术确实不假,郑昭也有这等本领。难道因为他们都有这门秘术,是同门师兄弟,所以马先生才冒险放了一马?想来又绝无可能。大统制是何许人物,如果马先生真的是郑昭的同门师兄弟,还会如此信任他,要他来搜捕郑昭吗?可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饶是他颇富智计,实在想不通此中的前因后果。
蒋鼎新见马先生坐回车上,便向宣鸣雷扬扬手道:“宣将军,请回吧,驾车可要小心点。”他心想这宣鸣雷胆大妄为,只怕做了点不太合法的事,被马先生看出来了。他颇为自律,看不得手下作奸犯科,如若是平时,定要借机一查到底,整整这个宣鸣雷,也好让邓沧澜以后无法再庇护这个得意门生,但现在另有要事,已无闲暇去管这些旁枝末节了。宣鸣雷忙闪到一边,看着蒋鼎新的大车和人马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