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已遍布水雷,寻常船只根本过不去,但螺舟却是在水底潜行,水雷也无可奈何。郑司楚只觉潜虬号忽地一沉,舱中挂着的油灯亦晃动起来。螺舟因为要在水底行进,所以油灯没有几个,这般一晃,舱中更加昏暗了。郑夫人本来身上带伤,这般一晃更加难受。郑昭见她神情,忙道:“小薇,你要不要紧?”
郑夫人道:“让我躺一下。”
郑司楚心想还是让父母静养,便站起来道:“父亲,母亲,我先出去看看。”
他走出了舱门,想到现在头顶上便是大江,若是螺舟突然破条缝,江水岂不是直冲进来?心中忽地有种莫名的惧意。这时听得前面传来了宣鸣雷的声音:“左四度,半速。”却是宣鸣雷在发号施令。郑司楚见他头上已有汗水,心道:有麻烦吗?便轻声道:“宣兄。”
宣鸣雷发下号令,正待从怀里摸出银瓶来喝上一小口提提神,听得郑司楚的声音,扭头道:“郑兄,你不歇息吗?”
郑司楚道:“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
宣鸣雷先是一怔,马上想道:该死,我怎的将他给忘了。原来螺舟是靠人力驱动,但船上现在只有五个水兵了,速度大减,他现在说是“半速”,其实就是所能达到的全速,正在为速度上不去而犯愁,听得郑司楚自告奋勇,便道:“正是正是,快去阿力那边摇桨!左边!”
他指了指后边,郑司楚走了过去,却见那里是一个很大的座舱,有许多座位,每个座位前都有个手柄。只是现在大半都空着,只有五个水兵正在摇手柄,左边两个右边三个。阿力也已听得了宣鸣雷的声音,招招手道:“郑公子,这边!”
郑司楚坐到了阿力身前,道:“该怎么做?”
阿力道:“你摇就是了!”掌舵靠的是宣鸣雷,他们便是充当驱动。单靠五个人,要启动潜虬号还当真不易,他们个个都已摇得满头是汗。郑司楚抓住手柄摇去,只觉力道沉重,他咬了咬牙,两臂一用力,这手柄登时被摇了下去。添了个生力军,郑司楚的力量也不小,潜虬号立时快得许多。此时这螺舟已深入水底,水面上当真波纹不起,一艘螺舟便如一条大鱼般向大江南岸而去。
螺舟是共和军水军的独得之秘,不论是谁都没有想到,有一艘螺舟竟会私自渡江,更不会被察觉。先前被宣鸣雷关起来的那六个水兵却已发现螺舟竟然动起来了,一边打门一边叫道:“宣舟督,出什么事了?怎么螺舟动了?”但宣鸣雷只作不知,螺舟造得更是远比一般船只坚固,就算这些水兵怀有必死之心,想把门砍破都不容易,何况他们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根本没想到要同归于尽。
第九章 俯仰之间
六个人驱动一艘螺舟,虽然竭尽全力,但仍是难以为继。也不知过了多久,郑司楚摇得浑身都是大汗,正觉得眼前都快要晃出金花,潜虬号忽地一晃,头顶一个管中传来了宣鸣雷的声音:“右二度,低速,准备出水。”阿力在身后道:“郑公子,可以停了。”
郑司楚扭过头来道:“是要出水了?”
阿力见他转过头,身子猛然一震,脸上露出惊恐之色道:“郑……”话还没说话,便苦笑道:“原来郑公子是戴着面具啊。边上有汗巾,你擦擦吧。”
划桨是件极累的活,每个座位边都挂着块汗巾。宣鸣雷对军纪要求极严,这些汗巾也洗得极是干净。郑司楚这才回过味来,心道:是,父亲说过这面具不能沾水。他划了这许多时候,脸上已尽是汗水。若是稍稍打湿一点问题还不大,但现在汗流浃背,只怕片片破损,阿力陡然间看见自己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当真要吓一大跳了。他抓起汗巾擦了擦,边上几个水兵见这位国务卿公子擦了把脸,相貌大变,本来是个傻呆呆的模样,现在却丰神俊朗,不觉地都有自惭形秽之感。郑司楚倒也没多想,道:“现在就靠岸吗?不能索性划出江口,沿海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