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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统制真的倒行逆施?虽然父亲这么说,但郑司楚还是难以认同。大统制对自己一家当真可算得上倒行逆施,但从国事上来看,现在的共和国天下承平,百姓也有了喘息之机。就算当初国务卿府的司阍老吴,满嘴“老爷少爷”改不了口,可说起今昔之比,老吴也说现在好太多了。郑司楚是经历过战事的人,尽管那都是些局部战争,但大兵过处,当地百姓无不胆战心惊。如果天下大乱,这十几年来安宁又将化为乌有,对百姓来说实是最为不幸的事了。不过父亲也帮宣鸣雷说话了,郑司楚便不再开口,宣鸣雷如释重负,微笑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司楚兄,你说可是?”

郑司楚摇了摇头:“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这两句话来源已久,但共和国是以民为本,以人为尚,一切权力归于民众,所以后一句一般改成了“是天下人之天下”。宣鸣雷笑道:“天下人之天下,若无一人出头,那也就成了句空话了。司楚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万世开太平,终需有一人当之方可。”

郑司楚叹了口气。宣鸣雷说的也并没有错,大统制看来也确实已不再适合治天下这角色了。但大统制是肯定不愿拱手让权的,他将议府解散便可见其心,这样看来,内战已在所难免。郑司楚心中越来越茫然,只觉得这天下之事,实在是想想容易,做起来却艰难无比。共和国的国策说得似乎面面俱到,无一不是至理名言,但要不折不扣地实行,却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他道:“谁都想当这天下一人,结果什么都成了空话了。”

宣鸣雷也有点默然。两人沉默了半晌,宣鸣雷忽然将鞭梢一指,道:“司楚兄,那是什么树?”

前面是一片树林,种得整整齐齐,长满了绿色如豆的小果。郑司楚道:“那个啊,是荔枝林。”

宣鸣雷道:“荔枝?就是那种黑黑的,一个黑色核的干果?”

荔枝摘下枝头后,很快就会变质,因此运到北边往往只是些荔枝干了。宣鸣雷以前大概只见过荔枝干,在他心中荔枝准就是那些黑黑的干果。郑司楚笑道:“那个是晒干后的荔枝。新鲜荔枝可不是那个样。其实闽榕也有不少荔枝树,只不过现在尚未到挂果之时,宣兄大概没注意。”

宣鸣雷也笑了,叹道:“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广阳这一类水果很多吧?”

郑司楚点了点头道:“是啊,很多,所以广阳一省,向来富庶。”

宣鸣雷道:“广阳富庶,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地处南疆,兵灾不多。之江也是富庶之省,但看起来却不及广阳省了。”

之江和广阳,是最为富庶的两个省份。但之江是南北交接之处,多次遭受兵灾,每当南北交兵,之江更是南北两方的拉锯相争之处,广阳遭兵却要少得多,因此广阳要安定得多。郑司楚道:“正是。所以天下人所愿,便是再无刀兵,人人都能安居乐业。”

宣鸣雷听郑司楚说来说去,总是不离这几句,忖道:你这小子枪马娴熟,是我所见之人中有数的好手,偏生如此不愿动刀动枪,真不知是像谁,跟你老爹还真不是一个道上的人。他和郑昭说过的话并不甚多,但觉郑昭虽然比自己年长得多,却远比郑司楚更圆通投机,郑司楚这人倒是板板六十四,一条道跑到黑,明明被大统制追杀到九死一生,想的却仍是天下太平。他哼了一声道:“只是,总有人不会这么想。”

郑司楚垂下头,不再说话了。虽然他觉得宣鸣雷这样一心盼着刀兵四起不对,但宣鸣雷的话却也没有错。大统制是不肯息事宁人的,对于远在西原的五德营,大统制亦不惜发重兵屡次侵攻,若五羊城真的不认同大统制,大统制肯定也要发兵讨伐。照自己的说法,难道为了天下再无刀兵,只能束手就擒吗?他道:“是。所以兵者不祥,但不得已时,亦只能动刀兵了。”

宣鸣雷听他的口气已有点服软,倒也有点意外,追问道:“那司楚兄觉得现在是不是已到了不得已之时?”

郑司楚又沉默了片刻,长叹道:“只怕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