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司楚见他这么说,叹道:“宣兄,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意已决,今生不再征战。”
宣鸣雷本来正是要激他,见郑司楚说出这等绝话,怔了怔道:“你真的不想从军了?”
“不想。”
郑司楚接过酒碗,看了看四周道:“宣兄,你看这儿尽是墓碑,有不少都是新坟。看过墓碑么?这些新坟不少都是写着‘爱子某某之墓’。白头人送黑头人,本是世间最不堪之事,这么多人夭亡,你道为何?还不是因为这一场战争。”
宣鸣雷道:“原来你是觉得因为战火连绵,才使得伯母未尽天年。可是你想过没有?若你我不战,只怕不用多久,你我连在此立碑修坟都不可能了。”他见郑司楚仍是无动于衷,站起来走到车边拿下琵琶道:“郑兄,那我也不劝你了,反正你比我聪明得多。不过有酒无肴,未免扫兴,我们来合奏一曲吧。”
郑司楚端着酒碗正要喝,听宣鸣雷说要合奏,便道:“又是那曲《一萼红》么?你没见闵先生最后也说,‘叹息都成笑谈,只付衰翁。’什么百战百胜的名将,最后都是衰翁,只是付与笑谈罢了。”
宣鸣雷摇了摇头道:“今天不唱这个,我弹个《国之殇》给你听听。这还是师尊有一次招我与傅驴子共饮,醉后所唱,我爱这词豪迈,便记了下来,不过还从没唱过。”
《国之殇》这名字郑司楚似乎听说过,但又想不起来了。他倒有点兴趣,喝了口酒道:“好,你唱吧,不过我可没钱给你。”
宣鸣雷摇了摇头道:“听曲要开发赏钱,那是歌姬所为。我宣鸣雷当世英雄,郑兄你亦是好男儿,只消我弹得你与我合奏,便是泼天的赏赐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松了口气,忖道:“郑兄还能说出笑话,显然心尚未全死。”
宣鸣雷虽然有点粗豪,但也心细如发。不等郑司楚再说什么,伸指在琵琶上一拨,试了试音,便弹了段小过门。这小过门一弹,郑司楚眼里便是一亮。
这是《秋风谣》!
这是郑司楚最早练熟的曲子,郑昭昏迷时,他便常在院中吹奏此曲。这一曲曲风哀婉凄楚,可郑司楚吹来总觉其中有骨,表面上的哀婉也掩不去内里的锋锐之气。当初刚到五羊城,还曾和申芷馨与宣鸣雷合奏过一次。当时正是因为此曲,申芷馨居然评价说郑司楚的笛技纵然还算不上天下第一,也差不多了。这时却听宣鸣雷唱道: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