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燕青口若悬河地在那里计数,高俅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虽然如今做官,但是,他当初还是当了不少时日的商人,当然明白商人逐利的道理。尽管商人在千方百计地从国库中往外掏银子,但是,一味地依靠打土豪分田地是绝对不可行的。这一批人虽然不如那些士大夫来得强势,可得罪光了同样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我在那里遇到一家叫做德生马行,据说,东家就是蔡相公家里的大公子,如今龙图阁学士蔡攸!”燕青见高俅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一变,当下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大哥你自己也在做生意,所以若是他仅仅是出资开了一家马行,和我并无什么关系,哪怕是他打通官府的门路也与我无关。但问题在于,他居然用官面上的势力私下里和辽国马商作了交易,硬生生地把价钱抬上去两成。原本五十千一匹的驮马,居然被硬抬到了六十五千的价钱!”
这个大帽子就扣得重了,高俅闻言勃然色变,心中不禁揣测起了蔡攸的盘算以及蔡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是,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把蔡京参与此事的可能性剔除了出去,毕竟,一个政事堂日理万机的宰相,不可能连家中生意都要亲自插手的。只凭着蔡攸如今龙图阁学士,紫袍金带的风光,想要趋奉的人自然多了,敢怒不敢言的人同样不会少。
因此,他忍不住问道:“那些准备买马的商人如何,难不成就这么吃了亏?”
第三十八章 查猫腻踪影既现
“吃亏?吃亏的哪里是他们!”
燕青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却不避开高俅那熠熠生辉的眸子:“大哥,商人本就是转手得了利润。朝廷的采买便是一桩最大的买卖。既然进价高了两成,那么,他们把最后卖给军中的价钱再提高两成,这总是很合理的吧?朝廷开始收燕云战马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今年是边关正式开禁,前两年都是靠走私得到的良马,价钱何止比现在高一倍?对于军需而言,如今的战马不管怎么说都是便宜的。由这一件事便可以看出来,军需之中有多少猫腻。”
高俅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渐渐变得更加冷了。对于这个时代的种种时弊,他有些清楚,有些不清楚。清楚的那些又是有一部分能管,有一部分只能暂时撂下,还有一部分则是一触即发的地雷,根本不能碰。所以,即便他此刻怒火滔天,也只能暂时隐忍着。
“这些事情,知代州种师道知道么?”
听到高俅问起了种师道,燕青遂把脸上那愤世嫉俗的神情收了,郑重其事地道:“我此次去代州,借着大哥的名头,私底下见过种帅。种帅原本是不相信我的,但是,因为他对于如今的马政也是忧心忡忡,听我解说一番之后,也就姑且信了我的身份。据他所说,他新上任代州,有些方面能够雷厉风行,有些方面却不敢操之过急。他这一次带来了几十个低级军官以及一些亲兵,仅仅是想办法拿过代州真正的大权以及清理底下的胥吏,就花了颇大的功夫,所以虽然知道马匹交易之中有猫腻,却不敢贸然动手。”
“连种师道也不敢动手……”高俅此时愈发觉得事情不可小觑,但是,隐隐之中,他也知道这是一个莫大的机会。只是,要如何利用好,却是一个颇为重要的问题。
毕竟,他曾经记得清清楚楚,比起蔡京来,蔡攸同样不是一盏省油灯。古往今来父子同朝为官的多了,但是,为了自己的权势,可以向皇帝建议让老子退休,言说自己的弟弟图谋不轨,要皇帝杀掉弟弟的,大概翻遍二十四史也只能找出蔡攸一个而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知道历史上那个蔡京在面对这样一个儿子的时候,心中的情绪是痛心疾首还是别的……
而在现在这个时空,自从遭到上一次的重挫之后,蔡攸已经变得谨慎了许多,至少,如今这几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飞扬跋扈的举动。而且,蔡攸在朝中的风评也隐隐之中有上升的趋势。然而,蔡攸却把手伸到了处于宋辽前线的代州,难道目的就仅仅是为了敛财?是否有借军需插手军队的意思?
高俅越想越觉得脑袋发胀,只得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打开门唤人送来一盆凉水。用凉毛巾沁了沁脸之后,他方才觉得神志清楚了一些,但脑际依然千头万绪,难以分辨出一根线头。
“对了,大哥,如今彗星当空,朝中风波不断,我回来的时候便听见外面谣言纷纷,你有什么打算么?”燕青说着便又补充了一句,“大理使团如今可在京城,关键时刻,若是让大理高家因此而看轻了我国,只怕是段正严那里多年筹划便会毁于一旦。朝廷如今没有南下大理的打算,所以,羁縻就是唯一的办法了。”
高俅当然知道大理使团等候召见已经有好几天了,但是,值此风口浪尖,莫说他没有心思管这件事,就连赵佶估计也不会动心接见这些人。然而,一直晾着他们只怕是更加不合适,毕竟,大理至少还是一国,隐隐之中还能牵制四分五裂的吐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