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藤这才留意到或许是因为心情紧绷,他似乎无意间又以被人评价『充满了威压感』的严肃眼神死死盯着人了,此时他让自己心情尽可能镇静下来,虽然不知道效果如何,但嘉纳可能也只是随口提这么一句,至少没再拿他的眼神说东说西的。

「好啦好啦~人多力量大,我们接下来去另外几个备选地点找找看警察先生他们吧?这里又脏又乱的,还有一股怪味,嘉纳先生可不想多待呢~」

嘉纳主动结束并切换了话题,这么说的他又率先迈步,绕过阿藤他们后往门外走去。

阿藤能感觉到信浓是想问一问刚才的谈话的,但让他不知道该说庆幸还是欣慰的是,这次信浓很懂看气氛的把疑问给吞了下来、没马上就不加思索的询问出来,于是阿藤以眼神和手势向信浓示意了一下之后,两人就又和之前一样跟上领头的嘉纳的脚步。

第23章

虽然对于嘉纳的话有点不太放心,但阿藤也知道会出这个岔子还是他自己太大意的关系,要不是仗着对很多事情的已知、而失去了最基本应该保持的谨慎而把不该说的事情随意脱口而出的话,仓知他虽然因为是警察而被隐藏真正身分的嘉纳暗中警戒、但也不至于在确定自己暴露之前就因此萌生杀意──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曾知道他最后和嘉纳有彼此在一定程度上互相认可的事件,而不自觉放松了戒备、或者说是没能掌握好距离,才导致的疏忽。

虽然这点上阿藤哪怕努力控制了,但有时候心神松懈时总是会不经意透出来一点──对仓知时,由于是长辈哪怕日后有变熟悉的可能性,但阿藤基本上还是比较客气礼貌的态度,仓知应该是单纯把这点当作是阿藤是性格比较会关心人的那种好人性格也没有产生怀疑。柳以及花莲似乎也没想那么多,或者说柳本来性格就比较没什么戒心、比较温和亲切的性格,大概也认为这种情况下所有人感情短时间变好是不让人意外的事情;而花莲本来就感觉敏锐但说到底也只不过还是个性情率真的孩子,哪怕可能也对阿藤有点自来熟的熟稔态度有点纳闷,但感觉不到任何恶意也就坦然接受。

而信浓本来就是阿藤的后辈,来之前两人间的关系也算是和睦──至少信浓自己就是会对想亲近的人很自来熟的黏人性格,阿藤又是不自觉会对信浓这类比较需要操心的人比较关心、本身也身负着照顾失忆后辈的委讬的情况,就算察觉了应该也会认为在这样特殊的环境比较被凸显出来而有的『好像我们两人关系一夕间变好了?』的错觉,应该也不太会产生多余的怀疑。

但丽慈和嘉纳显然就不一样了,先不说这两者对阿藤来说在心底的定位都不一般(虽然不一般的原因不太一样),现阶段的丽慈只是为了实光而来救他的、对他这个人本身还没有太多会想更进一步深究的兴趣,而且他也是会体谅他人有不愿说出口的秘密、在加上他自己也隐藏着很多事情,所以哪怕可能察觉并产生怀疑了也并不会多问,但嘉纳这个人本来性格就比较难以捉摸,就算阿藤理解了这个人的本质但也有对于他反应预料错误的时候──但可以确定的是,哪怕嘉纳虽然自己是这样子,但却很讨厌其他人反过来和他装熟,双标得理所当然,是个近不得但也远不得、比实际上还难以亲近与相处的对象。

嘉纳本来就是这种一言难尽的性格了,阿藤猜想他可能无意间注意到他的态度之后心里觉得不愉快,所以对他才有点不冷不热的,相反地就比较常去逗信浓──但也只是相对上来说,感觉嘉纳似乎对他们侦探二人组没太大的兴趣、甚至还可能其实他看他们两个都不太顺眼也说不定,才有点嫌弃地和他们两人保持一段距离。

嘛、说到底嘉纳先生这个人本来就算他没有被蛇渊先生射杀,他们顺利逃离的情况下,有过的交情与往来应该也就止步于那个时刻了──在怎么说,他都是一个被逼得不得不改名换姓、还不知道幸或不幸地被至高天研究所给软禁多时的逃犯,在怎么说之后应该也没打算再出现在他们这些知道他的脸和假名的人面前了,这次没办法处得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阿藤虽然略有遗憾,但他先前能和嘉纳建立起那种诅咒一般的奇妙交情,其实某方面来说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结果,要是当初他们全员顺利逃离、嘉纳肯不肯多施舍一眼给没了利用价值的他也不好说,更不用说现在已经因为他不同的选择与举动而打乱局面的现在了,所以他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更让他警惕的,却是在这件事之后另一方面存在的问题。

但比起这个──我是不是有点太过焦躁了呢?很多事情明明用较缓和的手段也行,但不管是柳小姐的事情、或是嘉纳这边的事情,我自己的行动现在冷静一回想,都有点操之过急的痕迹,办法也是破绽百出……如果再不调整好状态、就这样下子的话,之后只会出现更多由于大意与傲慢而造成的纰漏,得改变一下心境才行。

阿藤真正重视的就是他现在心态似乎真的有点不对劲的这件事情,他虽然一直觉得自己其实很冷静、还保持着理性,但他一回顾自己一些行为,却不能否认连他自己也嗅到了一丝不稳以及冒进的痕迹,这次嘉纳的事情也警醒了他、让他重新审视起自己的状态。

或许是对阿藤而言,丽慈曾经的死亡仍是重压在他心底的沉重事实,直到了他能够确定避免的时间点来临之前,他都不免因为没有完全把握这次自己一定能解决这件事情,而丽慈又不在他身边能够随时确认他是真的活着的存在、而非一个他幻想出来的幻影,他不免因为忧虑与压力而心态有些失衡了──被强行压下的忧虑、努力去忽视但仍不可抑制的想像总是无意间的回放着丽慈死亡前的那一瞬间,还有各种对于丽慈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是否会遭受不得不躲起来等待再生伤害的这个几乎是确信的疑问。

其实阿藤也不想要这样子把这样的重担死死压在身上──他和曾经的丽慈真要说起来,相识到最后一刻的相处之间只有短短或许连一天也不到的时间,他说真的也在丽慈本人保持沉默、不愿多谈的情况下,也说不上有多了解丽慈这个接替并使用了他真正弟弟的名讳的青年,没有太多时间培养感情的状况下,要说彼此对对方有多深的感情与好感也不至于。

但就是这么一个沉默寡言、顽强地不想在被人过度感谢或在意的情况下帮助所有人的青年,为了他、又或者说是为了阿藤他那个就连他们互相敞开心扉好好谈话一场都未曾有过的亲生父亲(矶井实光),付出了太多的东西,最后甚至连生命都为了他想达成的使命而痛快地交了出来──这种情况下,不容阿藤不去认可那个人,哪怕对丽慈的感觉也是类似对于矶井实光(原田实)那样爱恨交织、但成分略有不同的深刻情感,也让他不能容忍那个擅自替他死去的家伙被他自己在时间的流逝之下被他自己给遗忘,也不能接受自己这一次也无法拯救对方的可能性。

有时候阿藤甚至有些怨恨对方,为什么要单方面的给他施加那么庞大又那么深重的恩惠,而在他试图回报之前却又不负责任的死在他眼前,哪怕是丢下他这个连兄弟名分都还没正式成立的义兄独自逃离、回到他亲爱的养父那边继续原先平静的生活,阿藤都不会那么恨他做出这样子的选择──或许对现在怀抱着感激与痛苦的阿藤来说,丽慈如果抛下他活到最后,反而是他比较能够平静接受的展开。

家人这种东西,除了血缘联系之外,也是时时刻刻朝夕相处中逐渐累积出来的情感做成的存在──阿藤想比起这个矶井实光不知道多久没见过面、甚至连性情喜好都不清楚的曾经的亲生儿子,丽慈这个真正与他相伴多年、彼此扶持至今的养子,或许对于矶井实光来说才是更加重要、不得不紧紧抓住不放的存在,比起丽慈死去却留下他们父子俩相顾无言并互相怨怼,如果真的他们两个只有一个能够活下来的话,阿藤宁可相对之下无关紧要的自己死去,也好免得落入这样的场面。

虽然类似这样的想法有一部分算是气愤之下的自己对在天国的丽慈说的赌气气话,但阿藤也是曾认真这么想并为此祈求过的──现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让阿藤有机会重新来过,他不管怎么样这次都打定主意一定要带着包含丽慈在内的所有人都离开这里,至少希望这次能有机会和丽慈成为真正的义兄弟,而不是只能空虚地望着连衣物也没能埋葬在内的墓冢、怀抱着悔恨与自责回忆当初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