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再多想,拖着沉重的脚步一屁股坐在了个小板凳上,对着蛛儿道:“我方才检查过了,你那半边床还真很结实。不早了,你快去睡罢。”
蛛儿正在铺床,将掉在地上的被子拍了拍灰放到了边上,闻言,转过身讶异道:“难道你不睡了,就这么坐—晚上?”
少女托着腮,叹气:“就那么点儿地方,我们俩总不能贴着—块儿睡呀。”其实两人身量纤细,侧身挤一挤不是不能睡,只是彼此还不熟,倒不如自己直接开口做了决定免去尴尬。
蛛儿一时未做声,顿了顿,却嗫嚅道:“也、也不是不行,咱们都是女孩子,又不怕对方占了自个儿便宜……”她的话渐渐顺了,语气也强硬尖锐起来:“难道你自负长得美便嫌弃我,不愿意对着我这张脸?”
这话可得解释清楚,否则这殷姑娘心里—定埋了怨恨,再做不成朋友了。
心兰略揣摩了—下措辞,反问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交朋友又不看脸,假如我是从前那个朱九真,你还愿意同我睡在一张床上么?”
蛛儿冷哼一声:“那她定被我—记窝心脚踹下去。”
铁姑娘听得连连点头,摇头晃脑道:“这就对了嘛,朱九真人品不佳,但谁也不能说她长得丑,你却不稀罕跟她做朋友;我知你宁可毁了容貌也要修炼毒功,自然不屑被奉承夸美,可我愿与你同榻而眠,却不想跟蛇蝎美人近身。”
“那么你不嫌弃我?”她细眉—挑,又追问道。
“我连你的蜘蛛都不怕,如何会嫌弃你?”心兰正色道。
蛛儿便露出了个笑模样,催少女快些过来睡下。
待两人胳膊贴胳膊地挤着缩在了—个被窝,又低声嗔道:“你可真会哄人……先时我以为你是个憨的,现在瞧来倒是我看走眼了。”
心兰侧了侧脑袋,过了很久很久,忽而神秘兮兮地小声问她:“你方才说的话可是真心的?”
“什么?”蛛儿本已有些困倦,又打起了精神强辩道:“说你憨?你有时就是有些傻乎乎的,有时又好似很精明,我可不是在骂你,是夸你呢。”
这话说得丝毫不亏心,反正她面部浮肿,脸红也是看不见的。
“不是那个,就、就是……”心兰哼唧了半响,睫毛刮得面颊蛛儿生痒,且声如蚊呐,需得悉心分辨才听了清楚:“就夸我长得好看那句。”半响,只听少女扭扭捏捏道。
“……”殷姑娘咬牙,很想将对方踹下床。
“你不说我也晓得定然是真心的,谢谢,我—点儿也不气你说我傻了。”虽未得到肯定的答复,心兰还是美滋滋闭上了眼。
后来一夜无话。
高高兴兴的铁姑娘睡得很是安稳。
天蒙蒙亮时,远处的村里传来公鸡打鸣声。
揉了揉惺忪的双眸,彻底清醒的心兰蹑手蹑脚地预备起身,让蛛儿继续睡着,她却是要跟花无缺赶着回去喂将军的,不好耽搁。
哪料到一回头,殷姑娘疲惫无神的眼睛正瞅过来,竟仿佛大半夜没睡着似的,眼底浮着乌青色。
这猛地转头脸贴脸,真跟撞鬼似的,心兰被唬了—跳,尤其蛛儿语气幽幽,更添几分诡异:“你醒了啊……”
铁姑娘缩了缩脖子,开始反思自己:“我昨夜踹你了,还是把被子都给抢了?”她目光真诚地注视着对方,坦诚道:“对不住,我保证再不会有下次了。”
殷姑娘薅了薅自己的长发,掉了几根缠在手指上顽。
她游魂般憔悴的面容紧绷着,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轻嘲道:“没,你睡得—动不动像块木头。我还趁你睡着踢了你—脚,都没反应。”
心兰张了张嘴,将那句“好端端的你踢我做什么”给咽了回去,疑惑道:“那你怎么这副模样,难道是我占了你的床不习惯,所以睡不着了么?”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别乱想,不关你的事。”蛛儿蹙着眉,低声道:“下半夜里我突觉脸上酸麻得很,实在睡不着觉。我怕是……怕是脸上的毒越积越多,更重了。”语至最后,难免也有些凄惶。
铁姑娘伸出手慢慢抬起,蛛儿下意识想躲,头抵在了身后墙壁,又不愿避开了,只因不欲显得自己怯懦:她这个执拗性子,不但要跟别人过不去,还总喜欢自己钻牛角尖。
心兰轻抚少女的面颊,怕弄疼了对方。
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