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一带每隔两三年便要发生重大蝗灾,大宋各地四散的流民,至少有四成是谈“蝗”色变,长江流域较少见,可若真起,简直是将半条命脉扼断。
都说大旱之后必有蝗灾,今年除了几日春雨,谷雨时节滴雨未落,据传陕西已初现苗头,假如是真,那江南早晚难逃遭殃。
为此,心兰翻阅过不少江南地志。
有个名叫孔武仲的人曾在杂记中描写蝗灾情景“群飞而至者,若烟若澜,若大军之尘,自西而东,前后十余里,相属不绝。”
她无法想象出那是甚么样的场景,但绝对很可怕,会将正茁壮生长的庄稼啃食一空,留下哀鸿遍野……花家已开始筹备粮仓,估算着最大限度能救多少百姓,又能坚持多久,赶得及重新播种再等到丰收么?
但在这紧锣密鼓提心吊胆的关口,花满楼却受到奇怪近不可理喻的请求:“从绍兴买来麻鸭?将最晚种下的水稻拔去,换成红薯种下?”
“铁姑娘,这倒不难,只是……”盲眼公子微微蹙眉,沉声道:“鸡鸭治蝗古来有之,却从未有过大成效。只因那飞蝗单体,不过是草绿蚂蚱,聚拢则身躯变褐,体内产生毒性,人吃多了便腹泻不止,连禽类也甚少动口。”
每当蝗灾出现,主人通常早早宰杀,免得之后鸡鸭因觅不到食饿死,倒不如填饱人的肚皮。花满楼显然做过功课,他并未取笑少女的异想天开,而是认真探讨。
蛛儿拍掌道:“不难办就好,能吃一只是一只嘛。”她长居海岛并未见过蝗灾,对心兰有种莫名的信服,觉得试试又没什么不好。
顿了顿,自动进入下个话题:“拔了水稻种红薯秧,这个可交给我负责!但天鹰教大部分人手都已赶去前线,三日内有些仓促,咱们用银子砸罢。”
“恐怕没有那般容易……”花满楼微微叹了口气:“开垦的荒地铁姑娘自可做主,可不会有百姓愿意拔了他们活命的粮食,种上从未吃过的新作物的。”
哪怕担惊受怕,纵然蝗灾来袭颗粒无收。
心兰微倾身,抿唇诚恳道:“若只要破财,也不会厚着脸皮求府上相助了……我知道这些都似纸上谈兵,没有实例可证明,但死马当活马医,最差也只是白费工夫。”
蛛儿见不得他们愁容满面的模样,急声道:“若蝗灾真那么严重,省下来这些人力物力,杯水车薪亦是无用。有这乱想的工夫,还不如放手一搏!”
盲眼公子缓缓道:“敢问铁姑娘,所谓‘亩产千斤净在土中,蝗虫少食其秧苗’,有几成把握?”
“现已过了播种节气,若蝗虫几日内就铺天盖地,将土上的红薯苗吃光,能存活多少,我真的不敢乱说……但同水稻比起来,好歹也能保留三成罢?”
“那绍兴的鸭子,姑娘想要多少?”
“我算过了,没专门的场地和人手,实在烧钱得厉害,即使绣场开始盈利,大约也只够养两千只,勉强够撑足月。”
花满楼暗忖:两千只鸭子,即便各个都是捉蝗好手,又能消化多少?但听少女语声,显已囊中羞涩,天鹰教在江南的家底怕也被蛛儿借空了。
“好,我这便回家中,同爹娘和三姊商议……”顿了顿,盲眼公子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沉声道:“以千论数实在稀少,既要买,那就运两万只。”
这一刻,心兰跟蛛儿仿佛头回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花满楼出身首富之家,实在是个本可以财大气粗、挥金如土的纨绔啊!
感觉花七公子,连双眸都闪动光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