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做这无用功,我非是凡人。”霁霞君不为所动,他靠在床头,就像一座会呼吸的冰冷雕塑。

“师尊!我们和凡人有什么区别?”蔺沧鸣大着胆子顶嘴,“您受伤一样会疼,师兄弟们也会担心……就算您不喜欢弟子,等您伤势好转,弟子冒犯之处您尽管责罚便是。”

他低着头举着托盘,没注意到霁霞君从他说话起就凝视着他,似乎经过莫大的挣扎才说服自己,端起粥碗,让氤氲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霁涯旁观少年蔺沧鸣重新振奋起来,恭敬地侍在床边等霁霞君用膳,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斜眼问倒是很平静的蔺沧鸣:“你干嘛那么惯着他,不吃拉倒呗。”

蔺沧鸣干咳一声:“你是不是忘了这算是你的化身。”

霁涯想想也对,摸着下巴反省:“人越是功于心计,就越是容易陷入意想不到的困境,前功尽弃……所以我要引以为戒,绝对不搞表面嫌弃暗中保护的苦逼计划了。”

蔺沧鸣只想让他闭嘴,他看着少年时自己对霁霞君的憧憬敬爱,时过境迁的感慨全被霁涯破坏,连再听见霁霞君那声“尚可”时,都没能掀起一丝波澜。

“他在看什么东西。”霁涯忽然出手一拽出神的蔺沧鸣,把他扯到桌边,少年蔺沧鸣离开后,霁霞君便下床来到桌前查看起那张信纸。

纸上空无一字,但霁霞君却露出一种僵硬的喜色,转瞬即逝,仿佛这张脸是一个囚笼,他想要全力冲破桎梏,但最终只能停留在此,他的魂魄不全,连绝处逢生的喜悦都如天边云雾,无法触碰,随风消散。

霁霞君挥袖一拂,纸上终于显出字迹。

“抱歉抱歉,阵法出了点意外,我人没事,修了几年才修好一部分,应该能撑住每隔三个月一次传讯,你怎么样,玉霄派还好吗?”

霁涯凑到信纸边看了眼,笃定道:“是李含悲,我见过他的签名。”

“师尊是在这时才联系上李含悲的吗。”蔺沧鸣低声自语。

“兄弟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幸好没跟我走,不然中途失事就惨了,但我现在已经有把握改进阵法,不出十年大概就能回来。”

李含悲的信唠唠叨叨的写了一堆,霁霞君看完之后,嘴角弯了一下,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留言。

空间开始扭曲,霁涯没看完霁霞君究竟写了什么,只隐约瞟到机关图之类的字眼,光点飞散聚拢,蔺沧鸣连忙捉住霁涯的手腕,他们面前闪烁着无数色彩缤纷的记忆片段,宫殿广场,山野丛林,晨光熹微和倦鸟归巢……那些霁霞君和蔺沧鸣共同出现的记忆场景宛如铺满夜空的祈天灯。

他们看见霁霞君在黑夜的书房里冥思苦想勾画图纸,远处的暖光没有一盏为他而留;看见蔺沧鸣和林妍儿并肩谈笑,霁霞君负手静立在铺满落叶的树影中;看见霁霞君故作冷漠狠毒地与敌人周旋;看见霁霞君指导蔺沧鸣剑招时毫不留手,等少年一瘸一拐地走后,他又默默抚着藏虹剑刃,雪亮剑身上映着一个不该存于世间的虚幻倒影。

这些画面速度越来越急,他们站在原处,几乎看不清由记忆连成的白茫茫的光带,霁涯恍惚中感觉脑中多了什么,又或者一直以来的缺口被温柔的填平,他心跳微微加快,无意识地吐出一声悠长沉淀的叹息,向前走了一步,便和蔺沧鸣一同踏入这条蜿蜒推进的时间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