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委顿地坐了下去,其实见个人我也不会少块肉,但我实在讨厌他从不顾及我的意愿,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

百里玥的脸在道士手指挪开时又白了几分,但也只是白了白,既没有惊呼也没有失色,呼吸都没急促起来。他真是淡定啊,淡定地让我这个鬼都自愧不如。我没精打采地抬眼看了看他,奇怪地发现他的目光所投之处并非我这里,而是门口。

门口……门口没有人,也没有鬼,但正对着门口的对面房顶上却立着一个阴影。我立刻反应到那是我的同类,是个鬼,银甲长弓的高大身影如一团浓黑的雾气静静地立在檐角,看着我们……

“哥哥……”百里玥盯着那个身影看了会,突然失魂落魄道:“哥哥,果然是你。”

道士摆在桌边的无锋剑震鞘而出,滑出道一闪即逝的白芒,刺向那个黑影。无锋剑没有碰到那个鬼,反倒被他射出的羽箭迎面打退回了半丈。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绘着火鸟的朱符拖着火星从道士指间弹了出去。这道符从他拿出时我就知道并非普通束缚灵体的符咒,符上的灵力爆烈。道士不想捉他,而是动了杀机。

那道火符被我在半途截了下来,在轮回殿点了六百年的灯我多少不畏些火性。符纸握在手心里,困在符中的朱鸟挣扎着尖叫,烧得火星肆起噼里啪啦响。我不敢回头去看臭道士,也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的“百里越”,进退维谷间道士已纵步而上,而那个“百里越”也很及时地消失了痕迹。

灵符烧透过我的双手,黑乎乎的一片,虽然看不见血肉模糊的样子,但透骨的疼痛还是让我两眼昏黑,如跗骨之蛆,甩也甩不开。他横握着无锋剑,白玉片儿般的剑身上一道撕裂开的划痕清晰可见。他立在两步开外,就那样冷冰冰地看着朱符烧着我的双手。我头一次感受他身上如此强烈的杀意,连初遇时他捅了我一剑时都没有,或许是因为此时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憎恶吧……

我疼昏过去前,听到一声清脆的铜锣响敲破了宁州寂静的夜晚,更夫撕心裂肺的叫唤伴随入骨的疼痛刻进我昏沉的意识:“死人了,发瘟了。”

瘟疫最终还是传入了宁州州城里……

第17章 第十七卦

从那夜我擅做主张放走百里越,我已经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净瓶里三天了。火符烧焦了我的双手,凝固的血筋裹着露出的白骨,狰狞慎人。我蜷缩着躺在瓶子中,半边身子都躺得麻木了,脊椎骨又酸又疼和蚂蚁钻进去骨头缝里一样。可一想到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时预备撑起身子,结果痛得钻心剜骨、浑身剧抖的那种感觉,我就连挪一下身子都不敢。

净瓶被道士施了咒,明净透澈的瓶身被抹黑漆般黯淡无光,漏不进一缕光,也传不来一点声响。值得庆幸的是,我从小接受的教育让我不畏惧这些寻常女孩子家害怕的东西,黑暗、寂静、孤独。但我怕疼,疼得我想哭,可我又不想被臭道士看到自己鼻涕眼泪横流的狼狈模样。我的父亲告诉我,在敌人面前愈处于弱势就愈要表现出无所畏惧的模样。眼泪博不得对方的同情,毫无用处除了让对方更加轻视你。

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将道士看成是自己的敌人,甚至对他产生了一种无理由的信赖。经过那夜,我大彻大悟,他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修行之人,而我是个鬼,一个靠近生人就会不自主吸取他阳气的鬼。我两是命中注定站在对立两边。

又过了一日,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时辰走动,只是凭着大致的感觉算着时间。一个人被关着的光阴比较难熬,或许也才过了几个时辰也不一定,所谓度日如年,不过如此。

我不能动,自也不能打坐运气,只靠着一点灵脉流动缓慢治愈手上创伤。符咒上火性太烈,所以我努力到现在的结果就是伤口由鲜红色变成了粉红色,看起来像是一块猪肉从一分熟烤到了八分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