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穆昀祈一时看得入神,显然乐在其中,此时女子一个跃步,似清风掠影翩然飘过身前,穆昀祈倏见绿影坠落,下意识伸手,竟接住一支青玉钗!微微一哂,似作无事继续观舞,却未留心身侧人面色倏而暗沉。

一曲罢,女子上前侍酒。穆昀祈才将那玉钗置于桌上,岂料对面一袖拂来,钗竟应声落地,断作两截!

始作俑者见状放下酒杯,悻悻拱手陪个不是,面色却清淡,似乎并不以为意。锦纯敛眉,显是不悦。穆昀祈见下愧意更甚,道要赔她,然一摸腰间才想起,自己那两贯钱已悉数买了兔子,当下是分文不剩了!然言既出,自不可收回,况且此事着实过在他二人,遂只得腆起脸向那人借钱。

啜口茶一摇头,邵景珩俨然为人益师良友:“穆兄虽是富贵出身,却也当体些世情,方才两贯钱悉数买了兔子,当下又要赔人首饰,莫说在下着实无钱可借,便说你回去尚须偿付几月房钱,本是拮据,又何苦总作慷慨?须知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之势,用度上总当有个计量,否则难免连累家小受苦!”

穆昀祈闻言乍莫名,转见锦纯愠色中又透讥诮,顿恍然:他竟凭空造谣挑动这女子轻看自己!一时脸面飞红,却有理难辩。

“这就是送了盼儿回来的贵客么?”

循声抬头,见一高髻云鬓的美妇已款款入内,细看约二十出头年纪,与锦纯相较,端庄之外又多一重风韵。不必说,这就是李辛素。

锦纯迎上故作高声:“回娘子,这位官人方才在市上买了只兔子赠与盼儿,整整用去两贯钱,当下已是身无长物,娘子看该如何是好?”

李辛素诧异的目光打量过二人,却不透情绪,即转谓使女:“如此,还不快去取银奉还官人!”

此一言与穆昀祈,无异于烙铁贴面,当即一股红燥感自额头而下,延至面庞耳根,终是连脖颈也未能幸免。轻道一句“不必”,便告辞出门,只听邵景珩在后与众作别,似道那钱便作赔她玉钗!穆昀祈加快脚步,然还是在出大门时,被那人追上。

月色愈佳,二人虽并肩前行,却久时无话。

道边一处楼前人头攒动,穆昀祈偷往内瞥了眼,见门前木牌上大字写着“波斯舞女”,往下被人群挡住,看不清了,想来是“即时献艺”之类。心念一动,扭头往里走:一则好奇,二来怨怒未消,实想趁机气一气那令自己颜面扫地之人。

本想彼者定要阻拦,谁知半晌不闻动静,回眸却见那人原地静立,目光相触,一笑纯良:“此处进门便须付钱,一人五十文,穆兄有钱么?”

目光一滞,穆昀祈咬牙:“借我五十文,回去便还你!”

孰知其却悠悠然,笑得恣睢:“穆兄方才道钱财乃身外物,散尽反得一身轻!当下何故复为求索?”

“你……”穆昀祈瞠目,想来目光若可伤人,此刻彼者当已体无完肤。

既无钱,只得任命,波斯舞女是看不成了,穆昀祈低头斗兽般大步奔前,然而不管如何疾走,每每回头,那人便在两步开外处,一寸不近、一寸不远,似乎被根看不见的绳子牵在他身上一般,如何也摆脱不去。

肝火急旺,走了一阵,便觉口干舌燥,蓦然回头,见身后人已优雅驻足,立在距他两步开外,含笑相望。

“吾口渴,欲寻处歇息饮茶。”穆昀祈冷眼回对。

夜风裹挟暗香袭面,传自酒楼的歌声飘渺,却令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