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由小巷穿出,往前是沿街那一排民宅的后院,毗邻者十来户,一线整齐排列。于初来者而言,每家的后门看去大同小异,实难区分。将伞往上抬了抬,荀渺放缓脚步,暗自数着道边的门数,至第五扇前停下,取出钥匙开锁,快步入内。

小院不算宽敞,好在整洁。东西相对两间小屋,西边是厨间,东边大些的便是荀渺日常起居处。屋中略乱,因搬来才几日,未及好生拾掇,不过明日旬休,可趁隙收拾一番。

进屋换了身衣裳,荀渺心绪暗落:这雨已连下三日,也不知明日可能停,箱子里的书都已发潮,再不晾晒还恐上霉……正乱忖,忽听外间狗吠,胸中一股无名火起,从窗中探头便骂:“吾尚还未吃呢,你急什么?”

吠声戛止,檐下的黑狗双耳一耷拉,丧气蔫蔫趴到窗下舔毛。

撑伞往厨间走去,耳中听着黑狗随在后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荀渺终又不忍:喜福跟着自己,着实也是委屈,成日被关在这巴掌大的院中,虽说不至饿肚子,然终究餐餐不过些残羹冷炙,与当日在郭家的景况不可同日而语。

一说到郭家……满腹的酸楚苦辣便似倒灌的泔水教煮沸般翻腾不止!

郭偕朝秦暮楚,一朝生了贰心便对自己弃如敝帚,听闻自己要搬离竟丝毫不加劝阻(更莫说喜福了),可见当日所谓“真心”不过是信口雌黄而已,实则其人不过一无情无信之登徒子!

“咚咚”,院门被叩响两下,一人之声在外高唤“阿渺!”。

是郭俭。荀渺转身去开门,心下却怀愧:搬来这几日,实是多得郭俭夫妇帮衬才得安顿,心下自感激,只长时受人恩惠却无以图报,又令他难安。想来也是两相矛盾:一则独居寂寥,日子难打发,便盼他常来,一道吃酒闲叙,好解些惆怅;然长时这般又怕过分扰人,况且郭俭来时素不空手,不是携酒便是带食,令人难为过意。

今日也不例外:开门便见来人一手撑伞,一手提了个包袱。

“这两日雨水颇勤,金芙怕你衣裳不够换,遂请丰大娘子将你那三件夏衣赶制出来,我取回便送来了。”郭俭一面进门,一面解释。

接过包袱鼻头一酸,荀渺一时竟难出言,只默默闷头在前引路,进屋才勉强掩去眸中的水光,向彼者道谢。

郭俭自不上心:“举手之劳,何足言谢?且说大哥一再叮嘱要多帮衬你……”

“会卿?”荀渺虽是手中正忙,听那二字却即刻抬头:“他令你照护我?”

郭俭急掩嘴,心思一转,道:“实是我娘一再叮嘱要好生照料你,大哥来代为传话。”

贺大娘子……荀渺心头又是一触动——同床共衾大半载,竟不如牌桌共戏三五回!早知这般,当日便少截她两胡又何妨?终得皆大欢喜,也算报大娘子素来关切之恩!好过至诚至真、诚惶诚恐,甚是自轻自贱,只为一心对一人,孰料到头来只得一句“传话” 望“帮衬”,却能不寒心?

低头继续手头事,心潮几起几浮间,难免又轻看自己一回:但那人尚存一分良知,却会听任自己搬离?更莫言到此这几日,他连一面都未露过,可见薄情之甚!因是到底,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作茧自缚,才教人轻鄙了去!

眼角的湿意才去,喉头又发哽,一时沉默,只听郭俭随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