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看着他。

顾茂恒说:“我们做了一个假设。”

我说:“顾副组长,请你直接说吧。”

顾茂恒说:“如果从二十九年前算起,截至十一年前。这十八年中,假如‘季宵’并不存在,会对其他人产生什么影响吗?”

我说:“顾副组长,这是什么意思?”

顾茂恒说:“有一句话是这样的,‘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换言之,只有存在与其他人的牵扯,才算是一个社会意义上的‘人’。”

我说:“顾副组长……”

顾茂恒说:“‘季宵’的父母在他年幼时车祸离开,他的叔叔一家收养他,并且以‘季宵’监护人的身份,继承了‘季宵’父母的遗产。”

我说:“对。”

顾茂恒说:“但是,整件事情里,如果排除掉‘季宵’的存在——作为季先生、季太太仅存的亲人,‘季宵’的叔叔依然会继承那些遗产。”

我沉默。

顾茂恒说:“那之后,‘季宵’的叔叔一家住在一个两室两厅的屋子里。两室,分别是主卧和次卧。主卧是大人睡,次卧则是他们家的孩子睡。我们去那个屋子里看过,整个房子里,没有任何‘季宵’留下来的痕迹。”

他其实不必说这么详细。

我已经完全听懂了。

我一字一顿,问:“顾副组长,你的意思是,其实不存在‘季宵’这个人吗?”

顾茂恒听着,用一种宽和的目光看我。

在他旁边,康长风也是一样的眼神,只是其中的安慰性质更多。

我冷静地说:“这也太荒谬了。”

顾茂恒说:“是很荒谬。但排除所有可能性之后,留下来的,就是这么一个答案。”

我皱眉,顾茂恒说:“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十一年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季宵’出现在海城。他见到你,并且吸引你带走他,给了他真正社会意义上的身份。在那以后,他成了海中的学生,与你一起考上大学,又进入天衡工作。”

我说:“顾副组长。我和季宵一起生活了十一年,我难道还不清楚季宵到底是不是人吗?他有体温,有影子,有爱好,有缺点。”

顾茂恒听到这里,问我:“他的‘爱好’是什么?”

我一顿,哑然。

顾茂恒说:“他的‘爱好’恐怕就是‘你’吧?”

我听着这话,眼睛微微睁大。

顾茂恒说:“‘有缺点’——的确。邵先生,你不妨仔细回忆一下,这些年里,你教给‘季宵’多少东西?”

我沉默。

顾茂恒说:“现在这个‘季宵’,在多大程度上,是被你塑造出来的?”

我没有回答。

过了许久、许久。

我侧头,看着外间的天空。

这会儿是夜间,我见到了月亮,也见到月光下的薄云。

上次搭飞机,是我和季宵一起出差。我们一起坐商务舱,季宵在我旁边看文件。看着看着,像是困倦了,于是慢慢地歪在我身上。

我包容他。他这么依偎着我,我就也不再动弹,安心给他当人体支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