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她柔声唤他,“四郎……”
他仍是不肯抬头。清沅无法,只能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你什么都没做错。是他蠢,才会这样对你。”清沅轻轻抚着萧广逸的肩头,她看不得他难过,此时她只恨自己不能为萧广逸做更多。
萧广逸终于开了口:“边境将士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不关心。丹支邪和西戎的动作,他不深究。他不怕寒了宁州人的心……天下人的心……”
他的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深深的失望。
清沅知道他此时不仅是儿子对父亲的失望——萧广逸作为儿子,早就不对皇帝这个父亲抱期待了,如今这是臣对君失望。
清沅只能尽力安慰萧广逸,她心思转得快。皇帝的圣旨下了,就不会收回。但接下圣旨是一回事,怎么完成圣旨又是另一回事。阳奉阴违这种事情在这时候就算是做好事了。
有一句话,清沅没有说,就是这件事情不知道太子是否知道。按理说这事情不是私密,太子应该也知道,而且应该比朝臣知道更早。但他竟然没能阻止皇帝,或是干脆没有阻止。不管是哪种情形,这都与太子从前在皇帝面前的说话分量不能比。本该在大婚后施展更多的太子,竟然在这时候韬光养晦,像个没声音的人一样。
虽说皇帝不愿因为顾皇后的事情牵连太子,但是事实就是皇帝即便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事情在悄然变化。皇帝与太子之间早就不复从前的亲密。
萧广逸在气头上,清沅不想说这事情让他更担心难过。但是她不提,萧广逸也已经想到了。
他直言说:“我担心太子。”
清沅用帕子轻轻为他擦了擦脸,低声道:“太子会懂得自保的。这事情他没出声,不就是在自保么?”
萧广逸深深呼吸,道:“这么多年,这应当是他处境最难的时候。他又不像我们……”
清沅明白他的意思,他们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还抗得住。
清沅道:“太子只要熬过去这段时间,就不会出大事。他身边能人多,几位老师都会全力保住太子的。不仅如此,朝中大臣都会保太子——即便将来袁昭仪有孕,也不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她话虽这么说,都是按常理推断,但真正到底会如何,她也不好说。
萧广逸看了一眼内侍放下的匣子,那里面装着袁昭仪的画像。皇帝命人送来,要照着这画像凿袁信女面容的佛像。
他心灰意冷,并不想打开看。
事情到这情形,他并不后悔和清沅联手让顾皇后的炼丹事件在皇帝那里暴露。但他却更加比之前看得更加清楚了,这宫中变成如今这样,并不是顾皇后一人之恶。
这道理他早就知道,但如今赤/裸裸摊开在他面前,只是更加讽刺。没了顾皇后的皇帝,竟然越发堕落。
直到这天晚间,萧广逸与清沅才都心平气和下来。两个人一起坐在高崖寺的露台上赏月,夜晚寒冷,清沅已经捧上了手炉。萧广逸坐在她身边,两个人慢慢商量着之后的安排。
他们本来打算在高崖寺和边境一线再逗留一段时间的。但如今宫中来了人,又来了这样的旨意,他们只能提早回宁州。
清沅这时候神色淡然:“本来在宁州就是变数大,各方各面的事情都会有。即便不为这事情提早回去,说不定也会有别的事情。我们只管继续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大方向不差就好。”
她忽然又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淡淡一笑道:“宫中的贵人真好笑,佛像凿在这高崖佛窟上,如此偏远,他们哪里看得到?一辈子都不会来一次宁州,还不是就听别人说说。”
萧广逸握了握她的手,他看清沅神色恬静,心中竟只有一个念想,这是他的清沅。若哪一天清沅变成了顾皇后那样的人,那就是他的罪过。
“清沅,”他开了口,“袁昭仪这事情你在外不要提起,不要过问,只当不关心。交给我来处理。”
他们已经大致商量了,就是一个“拖”字,就是阳奉阴违。一座巨大精美的佛像,不是那么容易动工,更不是那么容易竣工的。皇帝要的可不是一座简单的佛像,随着这座大佛像,还要扩大高崖寺的范围,周边都会有许多改动。
萧广逸已经决定了,至少要拖过今年过年再说。
这些事情他都会和清沅商量,但有些事情清沅明面上不能显露。如今是皇帝正对顾氏不满的时候,到处寻错。他不能让清沅冒这个险。
清沅知道萧广逸担心什么,若是可能,她才不想管袁昭仪的事情,更不要萧广逸管。她真想对着传话的内侍痛快甩出一句“这样的佛像宁州容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