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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秀宁笑道:“江湖中的事情很复杂,我也只是推测,何况……”她略一犹豫,正色道:“离儿既是天台派的,我们纵然不与她为敌,也不敢离她太近。”

沈瑄大声道:“这又为何?”

乐秀宁皱眉道:“师弟,你真的不知道么?”

沈瑄一脸疑惑。

乐秀宁叹道:“二伯母连这也不对你讲,虽是避祸,难道就不怕……唉,师弟,这是因为,天台派与我洞庭派,有极深的过节。当年,若不是因为赤城老怪,我们的父辈,也不会死的死,散的散,以至洞庭一脉,一蹶不振。虽然不久天台派也绝迹江湖,但这些事情,是谁也忘不了的。”

沈瑄问道:“那是什么事情?”

乐秀宁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爹爹从未跟我明白讲过。那时的情形似乎太微妙了。真正知道来龙去脉的,只怕……只怕也只是一两个前辈。但你不可忘了,天台派是我们的敌人。”

沈瑄默然不语。

乐秀宁缓声道:“表弟,不早了,上船去罢。”旋即又轻声道:“其实我一直希望离儿,并不是天台派的。”

沈瑄跳上钱丹的小船,深深地向乐秀宁拜了一拜。湖水涟涟,残阳似血。乐秀宁柔声道:“江湖险恶,你一切好自为之。”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沈瑄和钱丹到得金陵,离武林大会尚有几日,便在城中找一间客店住下。那时金陵地属南唐。南唐辖江淮一带三十五州,李姓称帝,与地括浙东西,定都钱塘府(今杭州)的吴越国只隔一个太湖。两国世代不合,时有狼烟。金陵称六朝古都,虎踞龙盘,帝王之宅,也是江南烟花之地,物埠人丰,繁华异常。处处茶坊酒肆,歌管楼台。城外又有燕子矶,凤凰台,行宫故苑,江花烟树,只是令人留连。沈瑄自幼幽居孤岛,几时见得这豪华景象。钱丹虽然长在吴越国都钱塘府,一般的锦绣天堂,但钱塘府比起金陵来,仍然逊一番气象,——何况他第一遭来这里。两个少年每日在城中闲逛,或者游山玩水,访古探胜,好不快活。钱丹如鸟脱樊笼,得意忘形。沈瑄一路上为着乐秀宁的话,尚自悒悒不乐,此时游玩尽兴,倒也将心事渐渐忘却了。

十月十五将近,南京城中却没什么动静。两人一打听,原来武林大会却开在城外钟山上。到底往来的江湖豪士太多,天子脚下不可惹麻烦。忙忙的搬到城外来,果然钟山下已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几间不大的酒馆客店里住满了人,进进出出一些佩戴兵刃,举止豪爽的人,在那里呼朋引友,换杯换盏。二人走遍一条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件下房还空着,立刻住了下来。安顿一回又走到外面,只见道上路边,一群群聚着污衣破帽的丐帮弟子。这些人看似懒懒散散的吃喝闲聊,其实内部等级森严,井然有序。往来的客人没有一个不被他们细细打量考察过。武林大会事关江南武林大局,决不可混入闲杂异己之士。钱丹见状,把沈瑄拉到一旁,低声道:“我们俩现在这个样子,决计混不进大会。”

沈瑄道:“那又何妨。我们也扮做叫花子好了。”

钱丹瞪眼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本来就只穿着布衣粗服,立刻动手扯的破破烂烂,又在脸上身上,扑了一层灰土,连头发也弄得乱糟糟的。钱丹又找来破碗,竹杖,布袋之类的叫化行头,兀自念念有辞。他本来性子活泼,几番舞弄之下,倒真似一个泼皮的小叫化。只是沈瑄一向温和沉静,究竟不太像游荡江湖的丐帮弟子,不过若不细查,倒也看不出来。

两人装扮已毕,就走到街上,想混入一群乞丐之中。忽然,大道尽头人声鼎沸,一骑红尘滚滚而来。人群纷纷让开,那些丐帮弟子却齐刷刷的立起来,侧立路旁,毕恭毕敬。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飞驰而至,戛然定住,立在当街,马上却坐着一个英姿飒爽,明艳动人的红衣少女。那少女拽住缰绳,环顾四周,一双明亮灵活的眼睛,虽然不大却极敏锐逼人。她把手中一条黑亮的长鞭凌空一挥,“啪”的一声脆响,旋即扬起微微翘的下巴,露出一脸笑意。一个老年乞丐走上前来,作揖笑道:“二姑娘一向可好?宋帮主他老人家想来已经到了?”

少女也不下马,盈盈笑道:“多谢曹长老挂念。我爹爹今晚才能坐船到,我等不及,先骑马来了。姐姐和姐夫呢?已经在山上了吗?这里怎的有这些弟兄们?”

曹长老道:“范公子和范夫人在山上接待一些远道的客人,我们奉范公子之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