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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儿也轻轻的念了一遍:“日暮风吹,叶落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沈瑄心中不安,只得笑道:“离儿,这个蒋侯,可是你的祖先么?”

离儿纤眉一挑,奇道:“你怎知我姓蒋?我又不曾告诉你。”旋即想起在山谷中,沈瑄就已说出她祖父是天台蒋听松,当然是早就知道了。她不觉面红,嗔道:“一定是阿秀姐姐将我的名姓告诉你的。”

沈瑄道:“我只知你姓蒋,并没听说过你的名字。你若不想让我知道,我不问便是。”古时士人女子的闺名,原是不可以轻易对外人说起,武林中人虽不那么讳莫如深,但也没有随随便便直呼一个年轻姑娘名字的道理。何况离儿身为当年叱诧江湖的天台掌门的孙女,地位如大家闺秀一般,武林中人对她还是敬畏三分。是以沈瑄从来也只听见人称她蒋姑娘,蒋小姐,甚至叫“小妖女”的也有,却并不提她的闺名。

离儿轻轻“哼”了一声,并不答话。过了一会儿,沈瑄发现她用树枝在地上划着什么,低头细细看去,却是两个字:“灵骞”。

沈瑄轻声问道:“你叫蒋灵骞?”

她点点头,忽然发现沈瑄一笑莞尔,不免微怒:“你笑什么?我的名字很好笑么?”

沈瑄摇头道:“不好笑。只是女孩子家,这样的名字很特别。倒象是,倒象是……”

蒋灵骞笑道:“像个尼姑的法号是么?”

沈瑄只好笑而不答,心道:说是个黄冠也可以。

蒋灵骞叹道:“其实爷爷本来就想让我出家的。”

沈瑄惊道:“怎么会呢?”

蒋灵骞道:“你道他必然舍不得是么?其实我也不是他亲生的孙女,他常说当年我被父母扔在国清寺的门前,他只道我是个男孩子,要送去做和尚的,就拣了回来,还起了这么一个名字——爷爷本来就好道教玄学,这也不稀奇。不料后来发现是个女孩。小时候我老听他说,女孩子最烦人,忘恩负义什么的,等我长到十二岁就送我到山下的紫凝庵做尼姑,他也不再管我了。那时我真的怕死了。后来十二岁生日到了,他就拉了我去紫凝庵剃度。想不到住持的老尼姑,叫做无阐师太的,却和爷爷吵了起来,说什么也不收我。紫凝庵的尼姑一向不喜欢爷爷,我有时想去她们那里的树林子里逛逛,也总是被他们赶跑。爷爷动手和师太打了一架,师太眼见不是爷爷的对手,才勉强答应收下我。爷爷一走,我就大哭大闹,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剃我的头发。那时我跟爷爷学武功,已经能和无阐师太打个平手了。他们见制服不了我,就几个人七手八脚的上来,把我按倒,关进一间黑屋子里。我在那里被关了半个月,始终不肯做尼姑。她们佛门规矩本来也不能强迫人出家。无阐师太拿我没办法,再说本来就不想要我,便去找我爷爷,一定要把我退回。两边磨了许久,爷爷无法,只得让我回家了。”

沈瑄长吁一声:“好险!”

蒋灵骞徐徐又道:“又幸亏天台山上寺庙虽多,尼姑庵却独此一间。爷爷早在十年前,就给自己立下过一个古怪的规矩,无论如何不肯下天台山一步。所以想送我去别处的庵院也不能。所以做尼姑的事只好渐渐作罢,爷爷却足足三个月也没理我。”她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一回,无阐师太说我是小妖女,这是我头一次听见人家这么叫我。不料后来我下了山,几乎人人都在背后唤我小妖女。这也真是奇了。”

沈瑄看见她说起往事,语气虽然淡漠如常,眼中神情仍是流露出凄凉寂寞之意,一时也想不出话来安慰。

蒋灵骞又道:“其实爷爷他,他也不是真的讨厌我。他对我经常还是很和气的,有时甚至很慈祥。可是他经常看着我,看着看着眼神就变了,发起脾气来,让我走得远远的不要见他。我想他一定心里藏了一件伤心事,迁怒于我而已。不过爷爷终是不留我的,等到我十四岁时,他就打算将我嫁出去。”

沈瑄心道:那就是汤慕龙了吧?

蒋灵骞终于提到了自己的婚嫁了,似乎心有隐衷,半日不语,徐徐又道:“你是不是也知道,我是许给了汤家的?那时我也不识得汤公子,只是心里不愿早早嫁人,却也不敢跟他说,很是着急。我想,倘若是我亲生爹娘,一定不至于急着逼我出门。后来又想,倘若我亲生爹娘在,我的事情也不能全由爷爷做主。于是,于是……”

沈瑄道:“于是你就离开天台山,想寻访你的生身父母是么?”

蒋灵骞摇头道:“嗯,也不全是。无论如何,我也很难拗过爷爷的,这可不比出家。我只是心里难过,想出来在江湖上走走。至于寻访父母,那有多难,只凭机缘了。唉,我的爹娘也许早就不在了,就算活着,他们当年就不要我,把我扔到国清寺,现下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