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默默记住这话。
到得拂晓,叶清尘就要上路南行。各道珍重,沈瑄挥手看义兄策马而去。一忽儿,尘烟起处,叶清尘又急急的回来了,却掷给沈瑄一件东西:“小弟,好生带着这个!”
沈瑄接在手里,是一只木雕的鬼脸,用红绦系着,滑稽有趣。叶清尘道:“江湖险恶,你一路难免会遇到麻烦。大哥在黑白道上,还认得几个熟人。你倘若用得着人时,可以此为令。也算是大哥护你一程。”
叶清尘劝沈瑄去找洞庭派现任掌门吴剑知的话,与当年玄武湖畔那个“王师兄”的留言不谋而合。沈瑄想想无事,就北上向洞庭湖去,意欲寻访舅父吴剑知。但此番重入三醉宫,究竟前途如何,心中还是忐忑不安。他小时对吴剑知的印象很淡薄,依稀记得是个严肃方正的人,对自己并不亲厚。后来隐居葫芦湾,母亲也很少提及这个兄长。不过一路上留心一些江湖传言,吴剑知的口碑是很不错的,人称“洞庭书仙”,是君山上第一个君子。
沈瑄终于到了洞庭湖的南边,又看见了那久违的浩浩荡荡。他雇了一条船,想从水路北上,到洞庭湖北边的君山去。天气渐渐燥热起来,船家不耐烈日荼毒,说定了晚间在开船出发,就把船靠到岸边,自己先歇息去了。
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是邻船的船舱里钻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那女孩眉目娟秀,一身淡青色罗衣,不象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她向四周张望了一回,看见了沈瑄,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细细的打量着。沈瑄只好向她一笑。那女孩也不理他,自顾上岸去了。沈瑄忽然想起,她这船在边上停了大半日了,船上悄无声息,好象连人也没有,十分透着古怪。不一会儿,那青衣女孩拎着一个蒲包急急回来,钻入船舱。却听见道:“姐姐,我买了些荷叶粉蒸肉,快趁热吃吧。”
另一个声音低低的“嗯”了一下。虽然只一个字,却已听出那“姐姐”声音极美,又是清甜,又是婉柔。又听见她道:“青梅,这些事情都要劳驾你做,却叫我真不好意思。”这几个字不象是人说的,却如同古筝上流出的一串琴音。
青梅道:“姐姐你说什么呀!原是我该伺候姐姐的。何况你可千万不能够抛头露面呀!”
沈瑄更觉奇怪,这两人语气分明是一主一婢。只听青梅又道:“姐姐你放心,刚才我看过了。外头没有可疑的人。隔壁船上是一个书生,不相干的。渔网帮应该甩掉了。今晚好好睡罢。”
那姐姐道:“爹爹和哥哥的人呢?”
青梅道:“那更是一个也没看见,他们追不上我们啦。”
两人遂不说话了。
那天夜里虽然晴朗,月亮却早已落下了山。沈瑄正睡得香甜,忽然“笃”的一声,把他吵醒了,却是从邻船上发出。他侧耳听着,过了一会儿。又是“笃”,“笃”两声。
“不好,有人凿船!”
沈瑄翻身起来,滑入水中,向邻船潜游过去,果然看见一个黑影悬在船底下。沈瑄虽然武功平平,水下的功夫却极好。但水下使不了剑,只得把汤慕龙赠的匕首攥在手里。他悄无声息的漂到那人背后,那人毫无知觉。沈瑄对准他的后颈插了进去。那匕首何其锋利,直穿脖颈。那人低吼一声,就沉了下去。这是另一条黑影从沈瑄身后直扑过来。沈瑄只作不知,待他双手要扼住自己咽喉时,反手一扎,比首刺向那人中胸,顿时又结果了一个。却见对方另一个人,远远的逃走了。沈瑄看见船底已经哗哗的漏水了,赶快爬上船去,冲进船舱内拉了一个人出来:“快走!”
拉出的是青衣女孩青梅,哭喊着:“坏蛋,我跟你拼了!”就朝沈瑄胸口撞过来。
沈瑄急道:“船都快沉了,别闹了!”正甩不开青梅,却看见船已将入水,一个带着面纱斗笠的黑衣女郎立在甲板上摇摇欲坠。
那女郎呼道:“青梅,告诉爹爹给我报仇!”旋即跳到水里。沈瑄一怔,用力一挥,把青梅抛到自己船上,赶快下水救人。却是他动作快,一会儿就把女郎接住。
刚刚浮出水,忽见水面上一下子红光灼灼,灯火通明。十几只大大小小的渔船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船上点着红纸灯笼,上书大大的“网”字,红光下立着一队一队渔人打扮的汉子,手持钢叉,杀气腾腾。
最大的一只船上,一个光头赤脚,项戴钢圈的家伙大声喝道:“这是那一路上的朋友,来搅我们渔网帮的大事?先把腕儿留下来。”
沈瑄看见招来这么些人,不免有些后悔,还不知到人家闹的怎么回事,谁是谁非,就先伤了两条人命。看来不能善罢,只得道:“在下在江湖上藉藉无名,说了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