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一声不响,娟秀的面容上瞧不出一点神色。吴夫人忙道:“算啦算啦,霜儿这一回也吃过亏了,将来要记住教训。霜儿,这一回若不是你表哥和叶大侠帮忙,你可就完啦!”
吴剑知神色缓下许多,道:“从今日起跟着你娘住,好好反省反省。”忽然又对沈瑄道:“瑄儿,你这表妹就是这般不懂事,将来你要好好教导她。当年她才出生时,你娘喜欢得不得了,就有亲上做亲的意思。不料后来天各一方,亲戚间也疏远了。”
沈瑄听着这话不对,不觉呆了。吴剑知又道:“本来我将霜儿许给了我的大徒弟汪小山,谁知去年春天,小山死在吴越王妃手里,大仇至今报不得。其实霜儿从小,我就不让她习武,也不希望她嫁给武夫,好从此远离江湖纷争。可巧你现在回来了,却不是天意如此?不如你们二人这就定了亲,夫人你看如何?”
吴夫人虽然觉得这也提得太突兀了,但想想很合适,就微笑着点点头。沈瑄惊讶极了:娶吴霜为妻,他简直想也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不禁道:“舅舅,……”又不知怎么拒绝才好,瞥了一眼吴霜,只见她面色苍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忽然灵机一动,道:“我不能娶表妹。我练习本门剑法已有时日,此番回来,还想求舅舅收录门墙,传习武功呢!”
吴夫人欢道:“那也很好啊!谁说了娶吴霜就不能学武功了。剑知,我看瑄儿是个可造之材,你收了他做徒弟罢,也好让师父和二师弟这一脉传下去。”
吴剑知却紧锁双眉,盯着沈瑄道:“瑄儿,你娘当年,不是不许你习武的么?”
沈瑄道:“母亲确有成命,叫我不要学武功,以免江湖纠葛。但我还是学了一些本门剑法,眼下很想跟着舅舅多多的练习,将来好有一番作为。至于婚姻之事,……还不想考虑。”
吴剑知沉默了半天,终于道:“你和霜儿的事,将来慢慢再说。不过,我不能传你武功。你母亲为你打算,不叫你习武。我若是违背她的意思收了你做徒弟,将来有何面目见她于地下?”
沈瑄愕然,望着吴剑知背过脸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夫人将沈瑄安置在三醉宫后面一间小小的院落里。这屋子多年也没有人住了,廊庑简洁雅致,墙外是一竿竿长的极高的湘妃竹。沈瑄见到这幼时熟悉的植物,不觉慨叹。湘妃竹生长在湘江边上,但以君山所产最为名贵,相传帝舜崩于苍梧,他的两个妻子——娥皇和女英沿着湘江寻找丈夫不得,遂投水自尽,君山上至今还有湘灵祠,纪念这两位殉情的潇湘妃子。据说她们当年一路寻找,一路哭泣,泪痕留在江边的竹枝上,从此湘江两岸的竹子皆是斑斑点点,又称斑竹。
吴夫人领了一群仆妇细细的打扫干净,搬来了床帐,被褥和条几,还特意取了好一些书籍纸笔给沈瑄恐他住不习惯,关照了许多话。黄昏时,吴霆和几个门中的弟子就请沈瑄,乐秀宁过去叙话,叶清尘也在座。几个弟子虽是初见,说了一会儿就颇为投合。直到一更时,吴剑知请叶清尘到书房去有密事相商,大家也就散了。沈瑄回房中躺下,却兀自思量睡不着。舅母对己关怀备至,如同慈母,吴霆也视他为手足一般,但吴剑知的态度,就十分的猜不透。他竟然不肯教自己武功,这可万万没有想到,难道只是为了母亲的话?若说他对己凉薄吧,何以又想将爱女许配,——而且这样急急忙忙的一见面就提亲?沈瑄的眼前,吴剑知的眼神忽远忽近,捉摸不透。他心里烦闷,披衣下地到外面走走,听见洞庭湖水波浪连天,在夜色中拍打着石岸。忽然觉得虽然回到了这三醉宫中,也只是象坐在一个漂移不定的小船上,风浪中摇摇晃晃,不知流向何方。
走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吴夫人的声音:“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收瑄儿做徒弟。”
沈瑄一凛,知道已到了吴剑知夫妇的窗外,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下去。吴剑知却道:“我知道,霆儿资质本来平平,小山一去,门中无人。瑄儿却正好是一块好料。但不让他习武,这是他母亲的意思。”
吴夫人斥道:“借口!你别忘了,瑄儿是师父唯一的孙子,当日师父在时有多疼他——大家都对他给予了厚望。就是为了姑娘一句糊涂话,耽误了他十几年。你不赶快给他补一补,如何对得起师父?”
吴剑知正色道:“江湖险恶,我妹妹没有说糊涂话。”
吴夫人奇道:“什么江湖险恶,二师弟自尽三醉宫,死得那样惨烈,难道还会有人要来寻仇?只怕瑄儿应当学好武艺为他爹爹报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