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大海中漫无目的的飘荡,天边几朵铅色的流云。
“瑄哥哥……”蒋灵骞缓缓叫道。
沈瑄挨近了她,却听见她道:“我有话对你说。”
沈瑄见她眼神明亮,吐字清晰,似是有所好转。想起她的伤势,急忙道:“我先问你,吴越王妃是不是打了你一掌,功力如何?”
蒋灵骞闭了闭眼睛,道:“她没打着我。”忽然道:“那不是陆地了?”
果然不远的海面上,浮出一座绿盈盈的小岛,岛上似乎还有人烟。沈瑄大喜,使劲的把小船向那边划去。到了陆地上,终会有更多办法,离儿可以得救了。
蒋灵骞扶着沈瑄的肩膀下了船,才走出几步,就软软的倒在沙滩上。沈瑄道:“离儿,那边有一间寺院,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人来。”
蒋灵骞用眼神表示了拒绝,沈瑄又道:“那么我背你过去。”
“不,”蒋灵骞道,“我还有话对你说,很重要的。你听我说完了,再去找人……”
沈瑄看见她脸上,泛着浮动的容光,眉目间却是一片青紫。他的心顿时抽紧了:这样的情状,见过无数回了。这不是好转,是回光反照。
沈瑄将离儿扶了起来,把她的衣衫解开,露出脊背。她的背心只是肤若白雪,没有半点伤痕。正如梅雪坪当年所说,无影三尸掌的功力到极至时,根本看不出有任何掌印留下,伤者身上完好无损,但其实已身中剧毒,无可解救了。
那只刻着碧桃花和生辰八字的红色臂环,在阳光下闪闪夺目,刺得沈瑄的泪水夺眶而出。
“瑄哥哥,”蒋灵骞道,“你别难过了,好好听我说话。我这一口气吊了几天,不肯就死,是因为这些话,不能不告诉你。那本书呢?”
刚才,她的衣裳里掉出了一个油纸包裹。蒋灵骞颤抖着手指扯开油纸,里面掉出一本黄皮册子来。她欣慰的一笑:“果然……”
果然那就是失踪多年的洞庭派武学秘籍——《江海不系舟》。
蒋灵骞道:“瑄哥哥,这原是你家的东西,被爷爷拿了去,他又给了他的女儿,她女儿藏在那样见不得人的地方。一定是这样。现在,还给你。”
“离儿!”沈瑄道,“这东西与我们什么相干,值得你用性命去换么?”
“我没有用性命去换。”蒋灵骞微微一笑,袖中滑出了一枚小小的紫色药丸。沈瑄大惊,这“金盔银甲毒”的解药,她竟然没有服过。“瑄哥哥,你别怪我任性。你上天台山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看出你活不长了。——你想瞒过我,那怎么可能?我可也不想比你活得更久。”
沈瑄讶然无语。
“不过现在你不会死了,吴越王妃说能够救你,多半是因为她有这本书。就算不是,爷爷说过,你们洞庭派的内功是玄门正宗,你照着这书练练,内伤一定会好。”
沈瑄道:“我如何能够练它!”
“不行,你给我练好了!”蒋灵骞急了,“我拼了性命换来的东西,你不珍惜么?”
“我珍惜的,”沈瑄无法,只得安慰她,“我一定练。”
“瑄哥哥,”蒋灵骞长叹一声,徐徐道,“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盼望你能活下去,长命百岁的活下去……可是从前,我知道你要死了,心里反而有些高兴。”
沈瑄又不明白了。
蒋灵骞闭了一会儿眼睛,道:“你若不是命在旦夕,怎会不顾一切的上天台山来找我?怎会对我许下白首之约?”
沈瑄立刻道:“不是的,离儿。那都是我真心的愿望,并不是因为我要死才对你说说。”
“我知道那是你真心的愿望。”她甜甜的一笑,似乎在回想那个夜晚的美妙情形,“所以,虽然明知实现不了,我也很满意。能和你在一起,有一年的时间,那就是奢侈了。人往往只是到了生死关头,才能这样做、这样说。瑄哥哥,我不是不知道的。其实,倘若不是因为,你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不会要你留在天台山陪我,不会的。本来我们就不该在一起,那太为难你,我不是不知道……”
沈瑄猛然省悟:“离儿,你拼命拿到这本书,究竟是为了什么?”
蒋灵骞看见他终于领会了自己的用意,不由得淡淡一笑:“瑄哥哥,我一直希望,能够真正做你的妻子。可就是因为这一本书,使得我们两家结了仇。瑄哥哥,我也是孤儿,知道无父无母的苦处。你爹爹的死,我的爷爷总也脱不了干系的。就算你喜欢我,这些事情总无法改变。你若要娶我,又如何面对这些冤仇和矛盾……不能,换了是我,是你于我有杀父之仇,我也不能够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