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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瑄慨然道:“你放心,我一定能让你记起来。”

印月的《长相思》,那样的荡气回肠,余音在林泉间久久的回旋不散。

沈瑄还没有敲门,印月就出来了,平淡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兴奋:“你果然守信,才过清明就来了。”

沈瑄这时却另有想法,把药递给了她,道:“也许你还是不吃的好。”

印月道:“你是不是怕我想起了什么事情,不肯答应叶清尘?”

沈瑄是不能不想起他和蒋灵骞,倘若当初,他坚持不给离儿吃这孟婆柳的解药,就让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也许他们早就结为夫妻了,在葫芦湾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哪里会有后来无穷无尽的别离和磨难?他认真道:“以你现在的情形就很好了,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从前?从前的事情一旦揭穿,就不能不在意,就很可能妨碍你现在的生活。很多时候,忘记过去,正是万幸,免去多少烦恼。”

印月淡淡道:“一个人,不可能不想知道自己是谁。”

这确实是谁也不能回避的问题,哪怕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沈瑄想,就算她知道了从前那个人是谁,毕竟时隔多年,不至于影响太深罢。何况有什么能和十年的相思匹敌?“我劝你服药之前,还要好好想一想。”他最后道。

“谢谢你,我会想的。”印月道,“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沈瑄可有些意外。

“你的妻子没有死,她来找过你了。”

第二十七回 巫山蜀雨遥相通

立秋以后的的广州城,依然烈日炎炎,暑热难当。那时的广州虽然是南汉国的都城(南汉为南坪王刘岩所建,辖有粤、桂两地),但毕竟僻属岭南蛮荒之地,都市并不繁华,比起江左名都金陵、西府“地上天宫”的情形,可就差的远。正午的骄阳,把人们都赶到水井边纳凉了,街道上没有几个人。凤凰树下,黑瘦的小贩守着一堆堆木瓜,懒洋洋的摇着大蒲扇。

不过天气再炎热,也不如沈瑄的心情热切。他人在地上一步一步的走,心却不知飞到了天边哪一个角落。可是,广州城并不大,几天来他已经走遍了每一个可能的地方,都没有她的半点消息。难道说她并没有来过?

印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几乎让他窒息过去。他结结巴巴的问了好几遍,才确信印月真的没弄错。她虽然没留下名字,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走路象飞一样。最重要的是,她长得很像印月。“不知道她怎么会像我,希望我吃了药,就能弄清楚这件事。”印月道。

可惜,遇见她的若是曾宪子,或者会多问几句。印月太冷淡,只知道送她来的船要匆匆赶去广州。

沈瑄的脑子里再也不能停止如潮水般的思念。她真的还活着,这怎么可能呢?难道真是上天垂怜,发生了奇迹,将无药可救的尸毒一扫而空?可是她既然活着,为什么整整三年不来找他?这三年中,他无日无夜不在想她,她也一样么?当然的,否则她又上无根岛做什么?

可是现在,人海茫茫,却不知道她在哪里。沈瑄心里泛起一种难言的恐惧,从前当她是死了,绝望一至如斯,还可以承受。倘若明明知她尚在人间,却只是万里云罗,蓬山无路,那可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没个了然。心还不累,腿也累了。路边的茶馆半垂着门帘,沈瑄踱了进去,要杯茶喝。

这间“五凤居”茶馆很大,装璜精雅,想来是城中有名的字号。中午客人不多,只有几个老者半眯着眼睛,一边剥荔枝、龙眼,一边用难懂的俚语闲聊。门边坐着三四个喝酒的客人,举止仿佛斯文一辈,衣饰却十分的华丽。沈瑄进门时依稀觉得他们在打量自己,看他们不似江湖中人,也并不在意。

一杯茶未尽,一个串座儿卖茶点的过来殷勤,打着古怪生硬的官话:“客官,你是外地人吧?尝尝我们岭南的荔枝,很不错的。”岭南的荔枝是很不错,一个个圆如硕珠,鲜红欲滴。不过沈瑄不想要,摆了摆手。

卖荔枝的不甘心,继续游说道:“客官你不晓得吧,当年杨贵妃吃的荔枝,就是我们这里长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荔枝要吃鲜,皇帝用快马运到长安城,可也还不如我这篮子里的好。”

沈瑄微感诧异,怎么广州一个卖荔枝的,也会满嘴诗文?他心里疑惑,不想纠缠,就买了一串打发他走了。荔枝摆在桌上,也不去动。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满城的荔枝没人要。也难为这些小贩,为了卖几串出去,连唐诗都背上了。”门口一个绿衣书生端着茶杯,摇头晃脑的踱了过来,“你们外地人不懂的。我说这荔枝,一定是昨天摘下的,不新鲜。不信我剥一个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