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浪翻涌,就像层层叠叠的大浪,不停的将他们高高的掀起,又重重摔落。丽莎的肩膀、胯骨、膝盖……接连磕在坚硬的冰壁上,疼得金星四冒,泪水只涌,肘尖又被冰石撞了个正着,整个手臂突然麻痹了,高歌顿时从她怀里飞了出去,消失在滚滚的雪浪之中。
“高……”她又惊又急,刚要大声叫喊,上方轰隆迭响,“伦敦之眼”摇摇晃晃从头顶飞过,猛撞在下方的冰壁上,弹起十多米高,被月光一照,仿佛巨大而神秘的金色瞳孔,突然怒放出万千道摄人魂魄的光芒。
天地一亮,周围的雪山瞬间全变成了金色。就在那一瞬间,穿过“伦敦之眼”的圆轮,她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象。
前方的雪崖峭壁上,赫然耸立着一座哥特式的尖顶修道院,气势恢宏,闪耀着夺目的金光。
她呼吸一紧,胸膛突然填满了狂喜与恐惧,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忘记了什么,然后便被滚滚雪浪掀得拔地飞起,彻底失去了知觉。
※※※
飞机微微一震,转过弯,徐徐驶上跑道,终于即将起飞了。望着灯光璀璨的机场在舷窗外急速倒掠,舱内的乘客爆起一片欢呼。
丁洛河瞥了眼身边的空位,残存的一丝希望也随之落空了。6点10分,黎明将至未至,东方暗紫的天际泛出一条淡青的亮边,很快又被涌起的乌云遮挡,阴晴诡谲,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玄小童给他的手机里没有任何储存的号码,无从联系;也没有任何发来的短信,不知吉凶。这令他梦萦魂牵的、迷一样的女孩,究竟是谁?她为什么消失?又为什么出现?她在躲避什么?又想告诉他什么?
她的手里仿佛攥着一把神秘的钥匙,可以轻而易举的打开他的心门,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开所有的秘密。但这钥匙却始终若即若离,每次总在即将转动时,又突然消失。
“你好,”就在这时,他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我的座位是11b,第一次坐飞机,希望能靠着窗户。和你换下位置可以吗?”
玄小童!丁洛河心里一颤,狂喜得像要爆炸开来了。这是他们初次相遇时,玄小童说的第一句话!
但当他转过头,沸腾的心瞬间又坠入了冰冷的渊底。站在右侧的不是玄小童,而是一个金发碧眼的陌生女子,高挑窈窕,双手斜插在黑色大衣里,微笑的凝视着他,眼角下有一颗红痣,衬得肌肤莹白如雪。
“当然,”他失望到了极点,但还是礼貌的朝她笑了笑,起身调换了座位,“您到过中国吗?普通话说的真流利……”话刚出口,心里猛地又一沉,不对!现在的他皮肤黝黑,依旧是东南亚混血华人的外貌,这女的为何对他说普通话?难道她知道自己是谁?
“不认得我了?”金发女子嫣然一笑,扣上安全带,优雅的叠起双腿,“你们中国有一首《木兰辞》,‘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丁洛河浑身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顶,又惊又喜,难道她真是乔化的玄小童?但这女人比玄小童至少高了一个头,容貌易变,身高可就难作假了。
再凝神端看她的脸,呼吸一窒,就像被人当头猛击一棒。这双冷澈如春水的眼睛,这颗鲜艳如红梅的泪痣,如此熟悉,就像……就像他从小到大,梦里一再出现的女人。
自从有记忆开始,他常常梦见自己是一个婴儿,躺在玄武湖岛岸的草地上啼哭,一个眼角有颗红痣的女人温柔的抚摸着他,和他低声说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梦境越来越逼真鲜明,但醒来后却始终记不清她的脸,也记不得她说过的话。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2010年7月15日。
2010年7月15日的夜晚,他在上海外滩18号的顶层初次邂逅那位给他蛇戒的神秘人。握手的那一瞬间,钟声敲响,他如遭电击,仿佛突然坠入了时空的漩涡,被万千记忆的碎片挤压的难以呼吸。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突然看清了梦中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容颜。
一如此刻所见。
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腾空而起。他紧紧的贴在椅背上,骇异的瞪着她,恍惚如梦,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了干哑的声音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你是谁?”
“我说过好多遍了,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金发女子灼灼的凝视着他,似笑非笑,“人体内的细胞不断的新陈代谢,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不是同一个人。蝴蝶破茧、凤凰涅槃,玄蛇要受尽痛苦,才能蜕甲变成苍龙。你真的已经脱胎换骨,告别‘昨日之我’了吗?”
丁洛河浑身汗毛倒竖,这些话全是神秘人告诉他的,世上再无第三人知晓。难道……难道这女人是送给自己蛇戒的神秘人?但那神秘人分明是一个年近四十的高个男人,浓眉寸头,满脸愤世嫉俗的冷峻神情,怎会摇身变成眼前的冷艳美人?究竟是“他”乔化成了“她”,还是“他”原本就是“她”?“他”也好,“她”也罢,与那梦中人又有着怎样的神秘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