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师到。”有人高声唱喏,密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教皇睁开双眼,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身,却被帝释天拍了拍肩膀,示意坐下。他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重新做回椅内,吁了口长气。

六黑袍高帽的女子举着十字架徐徐步入,然后是六个提着圣灯的孩子,再后是六个高举除魔剑的修士,最后才是身着乌金长袍、头戴黑色布罩的里奥·阿波罗。他的脸虽然被遮盖住了,但那双灼灼闪耀的双眼仍然如雄狮厉电,被他目光一扫,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屈身跪倒,就连教皇也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将手放在心口。里奥·阿波罗昂然走过那织满星辰的黑色长地毯,穿过匍匐在两侧的百名红衣主教与“圣子”骑士,拾级而上,转身在高高的御椅上坐定。

窗外烟花朵朵,姹紫嫣红,宏亮的圣歌夹杂着山呼海啸的喧腾。密室里却是一片肃穆的静寂。里奥·阿波罗俯瞰着脚下的臣民,就像站在奥林匹斯山巅的宙斯在俯瞰整个世界。

教皇在两位红衣主教的搀扶下,慢慢地直到他的身前,将十字架轻轻地抵住他的额头,喃喃地说:“以圣父、圣母、圣子之名,我向世界宣布——拟,里奥·阿波罗是‘耶和华’地上王权的执有者,你将统领万民,除灭邪魔,你将迷途的羔羊,寻找返回天堂的道路……”

说完加冕证词,年迈的教皇颤巍巍地握起里奥·阿波罗的右手,亲吻这位新登基的“圣子”大宗师无名指上的“狮身人面戒”,轻轻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然后是众红衣主教与“圣子”骑士。他们鱼贯而前,恭恭敬敬地亲吻“影子教宗”的戒指,向他宣誓效忠。简单庄重的登基礼结束后,所有人又全都无声无息地鱼贯退场,只留下帝释天与里奥·阿波罗在密室。

“帝释天,我的兄弟,”里奥·阿波罗摘下头罩,面无表情地凝望着窗外广场上沸腾的人群,“最后一年即将来临,和平还将持续多久?”

“众神之神,我的地上之王,”帝释天没有回答,而是从旁边提起一个小型的冷藏箱,放在祭台上,“这是今夜光照会送来的‘登基之礼’。”

里奥·阿波罗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冷藏箱的外面嵌着一张水彩速写,画的正是此刻圣彼得广场万民欢腾的景象。漫天的烟花,绚丽旋转,就像是梵高笔下的诡异星轮,又仿佛一张张怪异的脸,从天上窥视着这个世界。画上没有落款,只有特拉克尔的一段诗:睡眠和死亡,黑影们

彻夜盘绕着这颗头颅俯冲。

永恒的冰冷波浪,

会吞没人的金色影像。

在群星下,

夜缄默的面孔。

里奥·阿波罗猛地转过头,双眼灼灼如电,寻找着这幅水彩速写的作画角度,应该就是在圣彼得广场的东南角。但那里人潮如海,烛光摇曳,一时间又哪能分辨得出?“礼物是两个小时前送来的,他早已经走了。”帝释天淡淡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现在应该到了巴黎。”

“巴黎?”里奥·阿波罗皱起眉头,打开冷藏箱,脸色瞬间变了。

寒气扑面,铺垫着红色锦缎的冷藏箱内摆放着一个似人似猴的恐怖头颅,白霜凝结。头颅被挖去了眼珠,黑漆漆的眼窝仿佛在瞪视着他们,嘴角咧着笑,随着狂风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猴头的下面斜放着一张巴黎的明信片,正面是圣诞之夜的埃菲尔铁塔,反而简简单单地写着一行挺拔的汉字:“八点,打开电视,丁。”

※※※

晚上19点45分,瑞典,斯德哥尔摩。

狂风尖锐地呼号着,顶着风势在两尺厚的积雪里跋涉,简直有些寸步难行。好在拐过这个街角,酒吧就已经到了。霓虹灯坏了大半,只剩几个字母在漫天风雪里闪烁。窗玻璃雾气迷蒙、人影绰绰,隐隐约约能看见里头的热闹景象。那断断续续的摇滚乐与欢声笑语,此时就像天堂的圣曲。

高歌推开门,热气与嘈杂的欢笑声扑面而来。周围的男男女女纷纷转过头,有人尖声怪叫:“中国怪人你来迟啦,从夏天的长城走到这儿是不是有点远哪?”其他人举起酒杯,冲着他哈哈大笑。

他听若不闻,如往常般坐到吧台的角落,招手示意,要了一杯最烈的伏特加。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只有他永远穿着牛仔裤与短袖t恤,永远寡言少语,永远坐在这个昏暗的角落,独自喝完二十杯伏特加,然后离去。

酒吧里的常客们已经习惯了他的古怪,但还是会时不时拿他来取笑,除了这位名叫丽莎的女调酒师。

她朝着他嫣然一笑,斟了半杯酒放在他面前,又给了他一盘瑞典肉丸、驯鹿肉排和什锦汤,低声说:“喝酒前先填饱肚子,我请客。”高歌没有回答,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又将空杯子推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