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寻无道:“在那以后,江枫就失踪了。因为那时老阁主刚刚过世,圆天阁内乱连连。事情也就搁下了。后来新阁主向我重提此事,大家都猜测是夫人抓住了他。现下看来,只怕是他畏罪逃跑,以为陆希潘是死于他的剑下。”
“难道不算是吗?”薛华丹道,“我收了陆希潘的魂,并不是要他性命。而江枫坏了他屋舍,他可不是永远作傀儡了。后来我隐居斑竹山,觉得拿陆希潘的傀儡没有办法。他有一天托梦跟我说,要我把江枫的魂也收了来。我说我懒得折腾了,不理他。他就纠缠我,说难道我不恨江枫吗。我想也是,我本来就是找江枫报仇的,只是却找不到此人。陆希潘的魂自告奋勇,说他去把江枫引过来。我开始还不信,他们俩都闹成那样了,还有什么情意可言。结果却真的叫他勾来了。
“江枫是想活下去的,他一直都想好好活着。可是陆希潘牵住了他的心,生生死死都放不开纠缠和折磨。那些年他流落江湖,无所事事,成日买醉浇愁,想忘掉过去。他一直神智不清,陆希潘的傀儡伏在他耳边好言好语唤几声,他就又风魔了,跟着陆希潘就走,一直跟到斑竹山。我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走路总是踉跄,手总是不住的抖,连剑都拿不起来,恐怕连我这样一个弱女子,都杀不死的。是喝得太多了,圆天阁的名剑之一,堕落到这等地步,你叫他怎么回去见欧阳觅剑呢?我也没用迷药迷住他,只消每天给他一点酒,他就如同死人一样了。有时我都想,如此废人一个,我摄他魂作甚么!”
薛华丹含酸带讽:“不过,既然陆希潘有这个愿望,我就把江枫关在地下。只等血婴花一开,让他们在画中作一对团圆傀儡。”
九
河水潺潺,不绝如诉。那扇破裂的纸屏扑扑作响,纸上淡淡墨痕,依稀是两个绝世剑客的身影,却又流淌着丝丝血迹。一忽儿风吹起女冠的袍袖,把一切都遮住了,白茫茫一片。
怎么办呢?小谢呆呆的立着。薛华丹的故事已经讲完了。然而她仍旧心乱如麻。欧阳觅剑说过,让她来判断这件事情。可是这纸屏后面的曲折,充满了血腥和诡谲,恐怕是年轻的圆天阁主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
“如今江枫人在何处?”还是墨寻无冷静得快。
薛华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墨寻无似乎想瞪她一眼,然而还是没说什么。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表明,薛华丹决不是——或者说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弱女子,小心为妙。
薛华丹仰头说:“唐小谢,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也可以跟欧阳觅剑交代。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唐小谢似是恍然:“姐姐去哪里?”
“回云南。去找我的师父。”薛华丹道。
“姐姐不回家吗?”
“你忘了,我已然出家。”薛华丹冷冷道,“世上的事情太过龌龊,我还是走了的好。”
她意味深长的瞟了小谢一眼,于是小谢低了头,不再说什么。
薛华丹曳起长袍,顺着溪流迤逦而下,竟是闲云野鹤一般飘飘然去了,一忽儿消失在斑竹山深处渺茫的云雾中。只扔下一只破旧的纸屏,映着血婴花猩红如血的颜色。
“快!”唐小谢忽然说。
墨寻无正不解,却看见唐小谢冲向了花丛,一把一把揪着那些盛开的花朵,带着腥湿的泥土,连根拔起。墨寻无恍然,跟着她挖掘起来。不一会儿,松软的土壤中露出一角淡黄的衣衫,再挖下去,一张青白色轮廓清雅的人脸露了出来。
“还有救吗?”墨寻无焦急的说。
小谢苦笑,墨寻无自己是名医,此时倒要问她。只是轻轻翻了翻,就露出手背上,暗暗的已现出一片尸斑。江枫本来就神智不清,又被埋在土中一个多时辰。已经没有办法了,墨寻无拉着小谢退了两步:“你怎么知道薛华丹把他埋在花下的?”
“她不是说,这花需要新鲜尸体培育吗?大约是早就打算好了拿江枫做花肥了,才把院子里的花移植到这里来。”小谢嘴里似含着一块糖,“也罢,死了倒好,他活着,我们拿他怎么办?”
墨寻无道:“不过,江枫这么快就死了,是否因为已被摄魂?她不是说,法事一个时辰就可以做好?”
两人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去。那扇纸屏上,淡淡衣冠,神情峭楚的是陆希潘,而江枫的影子有如尤云殢雨,一旁环绕,无论如何看不真切。
“你说,江枫的魂灵,是已经在那个上面了,还是不在呢?” 小谢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