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聿修静静地叩首下去:“罪臣无话可说,请圣上治罪。”

刘炟凝眸看他,良久无语。

陈聿修默默无言,心情居然一片平静,虽知性命将休,却没有任何后悔的念头。只是在这一刻,摩罗尼温和的眼神,摩耶娜清脆的笑声,似乎都在眼前耳边,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生死之间,他竟有闲瑕,微微一笑。

刘炟见他笑意,越发动怒,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斩!”

(八)

“摩罗尼,快放开我,快开我啊。”夜色正浓,快马奔驰,一意要拉马回头的摩耶娜缰绳被摩罗尼拉住,身不由己,跟着他的马飞驰。

自从接了陈聿修的信以后,摩罗尼就连夜骑了快马,带她出洛阳城,她一路问不出端详,直到出城已远,摩罗尼才把楼兰斩杀汉使的事说出来。

摩耶娜越发情急了:“你怎么能这样,我们不能扔下陈聿修不管,以他的性子,一定会直言承认罪责,他会死的。”

摩罗尼沉着脸,只顾催马,并不答话。

摩耶娜气极怒极,也不顾死活,更不理马速奇快,拼着跌个半死,松手甩蹬,从马上往下跃去。

摩罗尼惊呼一声,如电一般从马上跃起,在半空中搂住摩耶娜的纤腰,一起跌落在又冷又硬的大道上。

只是摩罗尼在最后一瞬,变幻方位,让自己的背先着地,被他抱在怀中的摩耶娜,并不曾受到半点冲撞。

摩耶娜拼命要由他怀中挣扎起来,却忽然觉头上一痛,然后全身一软,知觉全失地倒在了摩罗尼怀抱之中。

摩罗尼借着星月之光,看怀中佳人脸上还不曾完全褪去的薄怒,想她平日里嘻笑打闹的快乐,再看她此刻知觉全失,躺在自己怀中,全无自主之力的无助,心中猛然一痛,却只能轻轻叹息一声。俯首,在摩耶娜苍白的额头上,印下无尽缠绵的一吻。

耳旁马蹄声起,是两匹宝马有灵,多年来已与主人心意相通,发觉主人落马后竟一起跑回来了。

摩罗尼只管深深凝望怀中佳人,目不斜视地抱着摩耶娜一直走到路边的树丛中,找了一颗枝叶茂盛的大树一跃而上,把摩耶娜放在树枝上,又恐她跌落树下,解了她的罗带,将她与树绑在一起,这才轻轻跃下,取了马上的一个包袱,放在摩耶娜杯中,又用绳带绑好。他才最后看了一眼摩耶娜知觉全无的脸。

仅仅只是一瞬,却又似过了千年万年,方才绝然扭头跃下,把摩耶娜的马绑在树下,自己却骑了马,回头往洛阳城中飞奔。

他没有再回头凝望,寂静的夜里,只有清晰的马蹄声,孤寂地响彻寒夜。

摩罗尼手上有卫尉令牌,可以入城而无阻,进城后,就策马直奔皇宫。同一时间,把刀拔在了手中。

皇帝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的,皇宫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就是想人通报,身份不够也是不能,所以他现在只有一条路……闯!

(九)

御书房外,卫兵听了皇帝的命令都是一呆,一时间还没有人敢上前把自己的顶头上司抓起来处死,皇帝正要喝斥,回京述职的崔庆奉召赶到。

刘炟便将陈聿修的事先放开不管,拿了桌上的秘拆往崔庆面前一扔:“你这个西域长史是怎么当的?”

崔庆抖着手打开秘折一看,竟是在他回京述职的这段日子里,楼兰发生了斩杀汉使的大事。有汉商在过沙漠白龙堆时,被楼兰的向导所杀,其他的商人们告到太史府和西域都护府,而自己已赴京述职,西域都护班超正好有事入玉门关公干,就由其他的副使带领商人到楼兰国讨个公道,谁知这一行人全都有去无回,被楼兰王所杀。同时,楼兰国调动兵马,封锁玉门关前的大沙漠白龙堆,让大汉的绝世名将班超无法返回西域,这简直就是摆明了车马与大汉做对。

此时,西域都护班超已紧急调动了兵马镇守玉门关,同时六百里加密快报入京,等候汉帝的批示,是守是征,是战是抚,都由汉帝决策。

崔庆看完之后吓得连连叩头请罪。

刘炟不耐地皱眉:“朕叫你来,不是为了听什么罪该万死,你是西域长史,你说说,应该怎么对付楼兰国。”

崔主叩头如捣蒜:“圣上,犯我强汉,虽远必征,楼兰人强横蛮暴,若不以我大汉强兵厉马,诛其国主,夷灭其地,不能显我大汉之威,不能慑服西域诸国,不能……”

陈聿修听他一个劲主张大动干戈,忍不住插口:“楼兰国明知弱小,为什么还要杀我汉使惹下大祸,若非受欺凌至极,谁肯这样不顾生死。崔大人久居西域,呵斥国君如戏耍,就连大人的爱子都敢在堂堂洛阳城中,欺辱异国公主,如此行事,别国岂能心服,分明逼得人不得不与我大汉为敌,让当年博望候联合西域各国抗匈奴的苦心,如今班都护再辟西域的苦战,皆化为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