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轻轻劝慰她一声,很想给她一个温柔的笑颜,却连这样的力气也都失去,唯有极力用眼神来安抚这无比惊惶的女郎。然后迫不及待得往摩耶娜身后望去,寻找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下一刻,眼中的安详,已变做了惊惶焦虑。那倒在一旁的人是谁?为什么他一动不动,为什么伟岸的身躯毫无动静地倒在黄沙上,为什么反而是我们三人中最强的一个不曾醒来,为什么?

极度的惊惶担忧令他急得心如火焚,想要振作站起,想要靠近生平的挚友,想要询问,他怎么了?却全身软弱的不能动一指,发一声,只能任焦虑的火焰,烧红了眼睛,烧灼了心灵。

摩耶娜见陈聿修终于睁开了眼睛,心神稍为放松,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这时她满脸黄沙,眼泪流下来,又是黑又是黄,几道污痕,越发显得狼狈了。可是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陈聿修,都已无暇顾及了。

“聿修,摩罗尼他一直不醒,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他,怎么办,怎么办啊?”

陈聿修心中一阵苦涩难受,原本没有血色的脸,更加惨白如纸。刚才在狂猛风沙中,摩罗尼不但尽力遮挡摩耶娜,甚至借着较强壮宽阔的身形,用身体帮他也抵御了不少风沙,也因此,摩罗尼在这场龙卷风中,所受的伤害绝对远胜于他。现在他和摩耶娜都没有事,但摩罗尼如今的生命可能随时会消逝而去。

摩耶娜从陈聿修那倏变的眼神中也立刻意识到摩罗尼的情况很严重,本已累极脱力的她不知从哪里升起一股力量,抱起人事不知的摩罗尼,疯了一般的大声呼唤。

“摩罗尼!”

“摩罗尼!”

“摩罗尼!”

一声又一声以整个生命所发出的呼唤就这样在浩浩长风漠漠黄沙中消逝,终究唤不醒,那激发出整个生命来保护挚友爱妹的男子。

泪珠在沙漠的阳光下,闪烁着晶莹,落在这满身黄沙几辨不清面目的男子身上,衣上,发上,脸上,干燥破裂后又被鲜血凝固的唇上。

摩罗尼的唇忽然微微动了下,似因那一点珠泪的晶莹,唤起这已失去所有意识男子求生的本能:“水……”低微至极的呼唤,却让摩耶娜立刻明白了现在的摩罗尼最需要的是什么。

但天地茫茫,白龙堆的无情沙漠似已占满了整个世界,看不到边,找不到界,却又往何处去寻那救命的甘露灵泉。

摩耶娜没有多想,也无需多想,飞快地伸手拔出腰上的短剑。

森冷的锋芒,映人眼目。

陈聿修眼中的迷茫只是一闪而过,立刻化做惊骇的了悟,一时间心乱如麻,关切摩罗尼的生死,恨不得以生命来唤回他的清醒,可是又怎忍摩耶娜以这种方式延续摩罗尼的生命,怎忍那相伴十载,早已骨肉相怜,如同亲妹妹一样,让他愿付出一切来呵护的摩耶娜受这样的折磨。惊极痛极之下,也不知怎么得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不知是支持还是阻止的惊呼。

“摩耶娜!”

摩耶娜对着陈聿修惊痛的眼神微微一笑,在这狼狈无比的时刻,她的笑意却灿若云霞。

右手执剑割在左腕的动脉上,鲜红的血映红了陈聿修的眼。

抬腕就唇,摩耶娜深深地吮了一口,然后俯身,以温热的唇将炽热的血,度入摩罗尼的口中。然后再抬头在腕上流血的伤口上,再次深吮一口,再次俯身度入摩罗尼的口内。

一次又一次,以鲜血和生命,歇力要将另一个人自死神手中夺回来。

动弹不得的陈聿修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心中又是痛恨自己的软弱无力,更兼百种滋味,千种苦痛,交煎纠缠,已失去行动能力的身体,竟也不住颤抖。想要开口阻止,却又知道无论如何阻止不了,只能无力地任由这一切在自己面前发生。只是在心中千遍万遍的恨自己,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个男人,却要眼看这一个女人用鲜血来救助朋友,为什么流的不是我的血,为什么在这一刻,以血以泪以生命来与死神争夺他性命的,是你而不是我,为什么???

鲜红的血,触目更触心,凝结在摩耶娜的手腕上,也凝在了陈聿修的心头。

摩耶娜不知第几次想再次自手上吮血时,才发现,伤口的血已凝固了,没有多思考,没有任何迟疑,抬手,再用力一剑划下去

陈聿修灵魂深处发出一声无比悲凄的哀呼,再也不忍观,不忍看而闭上的眼睛,不轻弹的男儿泪就这样自眼角溢出,悄无声息地渗入了黄沙之中,再无痕迹。

摩耶娜不知道自己在手腕上到底划了多少刀,也不知自己到底失了多少血,甚至连身体明显虚弱了下来都没有查觉,只是欣喜,鲜血终于使摩罗尼有所好转了。尽管仍没有醒过来,但他已能自己吸吮鲜血,而不必再用唇来喂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