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来,迦诃力思念爱子,困扰国事,倍添忧烦,早已不复壮年时一代君王的英姿,此刻,也不过是个软弱的老人,看到一别十年,本以为已经命丧他国的爱子跪在面前,心神大恸,颤抖着上前,扶起摩罗尼,上上下下打量半日,张张口,想要呼唤,却又不免老泪纵横。

身旁所有的侍臣都为王子和公主的回归而高兴,不过同时也恐国王太过失态, 一起在旁边柔声相劝。

摩耶娜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浮出欣喜的淡淡红晕,叫了一声:“叔王!”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

迦柯力向来对这个侄女儿疼爱胜过亲子,此刻见她出落得如此美丽,楚楚动人,又是欣喜,又是心酸,更怜她失血受伤,生死挣扎,哪里还计较合不合君臣规矩,连声喝止,忙三步两步到了摩耶娜床边,不许她在起身。

此刻看看躺在床上的摩耶娜,跪在脚前的摩罗尼,想到十年分离之苦,日日思念之情,更是大大触动情肠,一边落泪一边说;“看到你们都安全无事,都能好好醒过来,父王就放心了。

摩罗尼还能勉强忍住凄伤,以免再触动老父情怀,摩耶娜女儿家却更掩饰不了满腔激动之苦,一头扎在迦柯力怀中,一边哭一边叫:“叔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迦柯力更加伤情,反反复复地说:“是叔王不好,叔王保护不了你们。”

眼见这一大一小哭在一起,倍觉伤情,一众侍臣想劝不敢劝,摩罗尼也是满心伤怀,更没有想到要劝慰,唯有一个冰晶碰撞般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父王,摩耶娜才刚醒过来,你再惹得她这般大哭,更要伤身子了。”

是本来已避到外面去的摩罗诃在看到迦柯力来到时,又转回殿内来了。

迦柯力得他提醒,连忙拭泪止哀。

摩耶娜听到他的声音,猛然抬头,眸中又是悲又是喜,满是泪花的脸上绽开无比纯净美丽的笑颜,对着站在数步之遥外的摩罗诃伸出手,低而柔地呼唤:“摩罗诃!”

摩罗诃站在原处没动,但摩耶娜的手依然伸在半空中,脸上的泪水晶莹透明,笑意娇柔甜美,那样定定地凝望着他,似是舍不得将目光稍稍移开,一声声地呼唤,声音虽然低微,却似已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全部的感情:“摩罗诃!”

摩罗诃俊美的容颜如冰晶所凝一般,竟不见半点亲情感触,象高天上最美丽最神秘最遥远的月亮一般的银眸里也不见丝毫波动,但他却终于还是走上前,伸出握住了摩耶娜伸在半空一直等待着他的手。

摩耶娜本能地握紧他的手,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兄长,手却一直温暖如当年。如当年月夜中伴她驰马,白云下共她同游,陪她荡舟在罗布泊,为她讲述天上每一颗星星的故事,和她一起闯祸,一同闹事,不管在任何时候,总在她身旁的兄长,无论在任何情况,都会牵着她的手,不舍不弃的兄长。十年分离,至今又见,还是象当年一样喜欢板着脸,还是象当年一样,装模做样,却掩饰不住手上轻微的颤抖,缕缕的暖意。

泪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滑下来,她又哭又笑,满是泪水的眸中皆是欢欣:“摩罗诃,我就知道是你,那时候,我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你了,虽然我昏昏沉沉,都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但还是知道那是你,我就知道,只要是你,就可以救我们。一直是这样的,无论你怎么装冷酷,你都从来没有扔下过我,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总有办法解决。”

一边哭哭笑笑一边用力地要将摩罗诃拉得更靠近自己,虽然她身上仍然乏力,但摩罗诃却不敢用力相抗,只好不情不愿地被她拉得近身,任凭她在自己怀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皱着眉头,努力让语气冰冷平静:“不要哭了,越哭越丑,而且你刚刚醒,哭得太多,伤身就不好了。”

“我偏要哭!”摩耶娜不讲理地任性哭叫:“你忘了,你从小就最爱装冷冰冰的样子吓人,可是哪一次也没吓住我,你总是骗不过我的。你虽然爱装模做样,可你和摩罗尼一样,一样是很好很好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要再凶,我还哭给你看,气死你。”

任性地叫闹着,一如十年之前,那不解人世的女孩,必要在兄长面前撒娇使性,方能快活开怀。

这样无理的叫闹,这般晶莹的泪珠,沾了摩罗诃一身,渐渐湿透他的胸襟,直暖到胸膛,原来,眼泪,可以这般滚烫。

恍惚之间,时光似乎已然流转,一切都如十年前一般,他们依然是日日相伴,时时相依,无忧无虑的少年。

摩罗诃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终于认输了,认命地坐在摩耶娜床前,抬手轻轻抚上她柔滑的发丝,用轻柔无声的身体语言来安抚她,动作亦如十年前年幼时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