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最美丽的一对男女,共乘一骑,紧紧相依的身影在阳光下被踱上一层金辉,美得直若画图。

即使是最沉郁的心境,也会为之一畅,即使是整个忧心仲仲的使团队伍,也不觉人人面现微笑。

摩罗尼带着安慰的笑容,望着他爱若性命的弟妹。无论如何,有摩耶娜在,再深的隔阂也有弥补的一天吧。

摩罗诃的性子再冷,总是无法拒绝摩耶娜,等这一阵子过去,等和议达成,等他心里的气渐渐消了,有摩耶娜从中转圆,他应该能够得回几乎失去的手足之情吧。

此时此刻,楼兰国的大王子,仍不知命运中注定的悲凉,仍然充满希望地思忖着。

他没有看到身边的朋友脸色渐渐青白,眼深忽然幽深起来,他也没有看到后方的弟弟微微低下头,信口和摩耶娜说着话,只是低垂的眸子让人看不到他眼中的冷寂,微微挑起的唇角,无人可以发觉其中的讥诮。

摩罗尼,摩罗诃,摩耶娜,永永远远不分离。

当年童真的誓愿,早已在大汉强大的威胁面前,变成了一场笑话,为什么还要记得,为什么还愚蠢得以为,誓言终有一日会成真。

谁还寻得到他们刻下誓言的胡杨树,谁还找得回,早已逝去的岁月。

风沙苍茫玉门关。班超立于关头最高处,遥望远方无尽沙尘,并未苍老却已然苍凉的眼中,千百种复杂的光芒似乎早已化为一场永无休止的叹息。

副将徐干在身边低声道:“罗逸多布在白龙堆的人早已撤得一个不剩,楼兰王一行也已启程,根据我们的探马查知,楼兰国内并无调动兵马的迹象,无论是白龙堆,还是楼兰王一行,或是前往龟兹的道路,全都没有伏兵。”

另一名高挑英伟的少年将军甘英也接口道:“而且龟兹此次大开法会,不止有神僧讲法,还有各国君主都会成为座上宾客。一来,在诸国君王面前,楼兰请罪,可见诚意,二来,有诸国君王在,也可证明,此事应该不会再有周折或诡计。”

班超点点头:“兵者自古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为之。若能止息干戈,对大汉子民,对西域百姓都是幸事,无论如何,我们都应当尽力促成。”

二人一齐应是。

班超遥望远方,淡淡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徐干应声道:“一切出行准备已经就绪。”

甘英也笑道:“田虑田将军已经动身很久,都护下令通知的几处地方,想必都已通知到了,只是……”

班超微笑转眸看来:“怎么?”

甘英年少而充满英气的脸,带点淡淡的不屑:“末将以为小小楼兰国,不过是弹丸之地,让他多等等,也好显我大汉身份,又何必这般紧赶慢赶着上路呢?这一次,可算是楼兰求我大汉,而非大汉求楼兰。”

班超微笑起来,对于少年的英气和锐气,他从来都是欣赏而喜爱的,即使他人未老,心境已苍凉。

“一个国家的强盛与伟大,不在于他的傲漫与无礼,而在于他是否有宽容的胸襟与气魄。谁去求谁,真的需要太介意吗?重要的是,和议达成后,有多少好男儿免于沙场流血,有多少大汉和西域的百姓免于流离苦难,又有多少财富可以通过这条丝绸之路,让无数国家和百姓得以富饶。”班超淡淡道“此议是楼兰向大汉请罪,身为汉使我们自然不能到得太早,平白失了身份,但若在各国君王面前,到得太过晚了,未免让整个西域,都觉得我们目中无人。看似向楼兰示威,其实是毁了各国君王对我们的好感。”

甘英怔了怔,这才心悦诚服地道:“末将谨受教。”

“玉门关距龟兹本来就比楼兰国远,即然楼兰王已经动身,我们就不可再迟延了。现在动身,估计只比楼兰王晚到个两三天,正好合适。”班超笑对甘英道:“你最年轻,耐不住性子,索性跟我一起去,同时会见诸国君王。而且龟兹乐舞美人,称绝西域,若不让你去观赏一番,想必你心中大是不甘的。”

甘英年少英气的脸浮起一丝微红,道:“都护取笑了。”

班超复对徐干道:“玉门关是边关重地,由你驻守,切切不可有失,在我回来之前,绝不可因任何事离关,必要时……”他语气微顿,眼神一凝。

徐干抱拳肃容道:“末将明白。”

班超信步下关,关门前已聚集三十六名精悍健壮的卫士,人人牵马候令,班超与甘英的座骑也有兵士牵了过来。

班超朗声笑道:“诸位皆大汉好男儿,可愿陪班超共赴这一场盛会。”

众人齐声道:“愿随都护,生死不弃。”

甘英却微微迟疑了一下:“都护真的只带三十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