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耶娜闻到母亲二字,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夺了过来。把小包展开,里面却是一块锦缎。她呆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展开了锦缎,缎上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迦柯力弑兄夺位。报仇,报仇,报仇!”

后面三个报仇,越写越是撩草,可见写字的人,心绪极之激奋不宁。她并不认得那字迹,但她认得那锦缎是楼兰贵妇的衣饰材料,而更加让她触目惊心的,是那遗书分明是用鲜血写成,虽然漫长的时间,已然使鲜红滚烫的血冰凉发黑。然而此刻,摩耶娜的双手仍似被烫到了一般,颤抖个不停。

“先王和王后逝世之时,公主还小,后来又去了大汉,自然不认得先王后的字迹,但是,楼兰王宫中,应该还存有先王后的手迹,公主只要回国后,找来一对,就可以看出,是不是同一个人写的了。”

摩耶娜此时已软弱得连站立都没有力量。她只能麻木而机械地反复地说:“这不可能,这是假的,这不是真的。”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如一个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她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她已经不知道如何理解听到和见到的一切,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只要承认了这个事实,她人生中,所有的美好,所有的幸福,所有的快乐,就注定要在这一瞬,消失得干干净净,再也得不回一丝一毫。

安莎曼发疯般大叫起来:“公主,你相信我,这是真的,是迦柯力那个畜牲害死了你的父亲。”

过于激动的安莎曼和失魂落魄的摩耶娜,都没有发现,这一瞬,门外传来一声,微而又微的轻响。

听到这一句时,摩罗诃的所有动作为之一顿,就连思绪也顿住了。

门后传来凄厉绝决的叫声:“公主,你若不为先王和王后报仇,你就是不忠不孝,你就不配做楼兰的女儿。公主,你要有怀疑,就去问问神僧,让他来做证吧。我们走吧,我们这就走,问过了神僧,我们就在天下诸王面前,揭穿迦柯力的凶残面目。你不是和大汉国的使臣很要好吗?你可以向汉国求助,请大汉皇帝为你做主。只要你用楼兰来表示你的忠诚,汉皇一定不介意杀死一个不听话的老头,换来一个亲汉的女王的。公主,我们走,我们这就走……”

疯狂的叫声,抽拉声,挣扎声,摩耶娜那无比软弱又无比哀痛的声音:“不,不,不要……”

“这是假的,这全都是假的……”

“是真的,当年,神僧看出两个王子是修罗王转生,必给楼兰带来无尽杀伐与灾难。先王为了国家而要忍痛除此大患,而迦柯力就对先王下了毒手,很明显,一切就是这样的。”安莎曼的声音越发疯狂起来。

摩罗诃静静垂眸,思绪转瞬回到久远的过去。太遥远的岁月了,当时的他太过年幼,无论如何努力也记不太清了。隐约记得宴会,记得舞乐,记得拜见过神僧,记得当天晚上和哥哥一起被召到宫中,记得伯父拿了非常好吃的点心给他们吃,之后就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宫中一片混乱,到处都说伯父跌倒撞伤了头,陷入了昏迷。父王沉着脸忙于处置各项事务,只把他们往摩耶娜的宫中一送,留下一句照顾妹妹,就急忙办别的事去了。

而后父亲登基,佛教被禁,这些事对于还是孩子的他来说全无意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安慰不懂事的摩耶娜身上了。

如此久远的过去,若非这次听到的话,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想起来,即然根本不知道,自然也谈不上起疑了。而此时此刻,回思往事,才猛然惊觉,其中竟有无数未解的谜团。

对于当年的事,他相关的记忆少得可怜,一旦发现再也想不出什么新东西,就不再思索往事,淡淡抬眉,淡淡凝眸,发生的事,已经发生,即成事实之后便只有面对。无论那真相如何丑陋脏肮,逃避和否认全无半点用处。

门后那恍若濒死哀鸣的声音也仅仅只是让他眸光微微一动,立刻又静止无波。

“不,不这一定是假的,这是梦,这全都是噩梦。”

“公主,你不要再迟疑了,你再不信,我带你去问神僧。”那疯狂的声音里满是执念。

摩罗诃无声的叹息,不论安莎曼是什么人,在那漫长的十余年忍辱偷生,隐姓埋名之后,曾有的仇恨,执念,已经越来越深,深得一旦她把多年隐藏的真相一口气说出来,就再也无法理智地控制她自己的情绪了。

在如今的局势中,一个失去理智的人只能添乱,所有的事情,已迫在眉睫,无论哪一方,都再也经不起一丝变乱了。

摩耶娜虽然是女子,但也从小学习骑射,有着塞外女儿的爽郎强健,可此时此刻,却因为至大的打击而至软弱无力,被安莎曼硬拉着竟然挣扎不开,被她生生拖到门边,眼看着她打开门就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