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为,天会崩,地会裂,山河为改道,星辰会移位,他们手足之情不会变,他们三个人,在任何时刻,都不会舍弃彼此。然而,她知道,从今以后一切都再不相同了。曾经的炽热情怀,无邪心意,再也不会拥有了。

那么,现在这个守在她床前的人,又能坚持多久呢,又将在什么时候,离她而去,成为陌路之人呢。

是不是,人生而孤独,便也注定一生孤寂,绝不会真正有相守相伴之人。

陈聿修目不转睛凝望她,她闭着眼,可眼泪却仍不断滑落。她脸色苍白,双手在身侧,慢慢用力抓动着床和被子。

他心中不忍,低声唤:“摩耶娜,你不要这样伤着你自己。”

然后,下一刻,摩耶娜忽然坐了起来,抱住他痛哭失声:“聿修,聿修,不要离开我,不要舍弃我,求求你,永远永远不要做我的敌人。”

她的哭声是如此惨烈而绝望,胸中有千万种情绪,万千种悲愤,却不得渲泄,沉沉绝望的哀呼一声一声,似自心中最深处奔涌而来,再从口中发出时,已然不似人声,只如困兽濒死哀鸣,悲叫低泣,一声又一声,短促凄恻。

陈聿修脸色惶然,神色却又异常坚定。他毫不犹豫,收紧双臂,紧紧抱住她,一句又一句说:“摩耶娜,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舍弃你,摩耶娜……”

他一遍遍重复,不厌其烦,在心的最深处,一字字许下他的誓言:“摩耶娜,我永远永远不会舍弃你,即使舍弃我自己,我也绝不舍弃你。只要你还需要我一日,我就留在你身边一日,等到……”

他闭了闭眼,神色终露出一丝凄凉,轻轻俯下头,在摩耶娜耳边,无比温柔地继续重复:“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二殿下说需要安静,不见任何人。”鹰格尔挺身拦在摩罗尼面前。

“闪开。”素性温和的勇士,眼中闪着狮子般愤怒的光芒。

鹰格尔脸色冷漠,不肯退让半步:“殿下有令……”

一句话没有说完,声音已被奔腾呼啸的刀势所淹没。

鹰格尔仓惶出剑,刀剑相击,竟诡异得发出如击败革的声音,鹰格尔闷哼一声,跌跌撞撞连退四五步还拿不住桩,只觉胸中血气翻腾,一时脸色惨白。

他已是尚武的匈奴部族中,有名的勇士了,想不到,竟连摩罗尼一刀都接不住。

抬眼处,看摩罗尼眸如赤血,向殿下的居所直逼而去,如此愤怒和疯狂,若是伤及了殿下……

他心头一凛,就待再次不顾死活地扑过去阻拦,房门倏然一开一合,摩罗诃已施施然出现在门外,眼色冷漠,看着狂风般呼啸而来的兄长:“好神勇,好威风啊,痛打落水狗弟弟的侍卫,是不是让你感觉特别满足。”

摩罗尼强自按捺心中的愤怒,死死盯着他:“你和摩耶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摩罗诃不说话,只静静看了摩罗尼一会儿,从他的脸色和眼光中,看出他不得到满意的答案绝不罢休的决心,忽而一笑:“你真想知道。”

摩罗尼沉声道:“自然。”

摩罗诃眼中全是恶意的冷嘲:“你不会后悔。”

摩罗尼冷声道:“有什么可悔的。”

“好。”摩罗诃淡淡点点头,贴近摩罗尼,嘴凑到他耳边,声音低得仅彼此可闻:“还记得殿上那个教过迦兰跳舞的楼兰舞姬吗?她把摩耶娜拖到没有人的地方,告诉摩耶娜当年先王和王后之死全是父王所害。”

摩罗尼全身剧震,两眼倏然大张,颤声道:“你胡说。”

“你以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摩耶娜转瞬间如此排斥父王和你。”摩罗诃冷冷道“先王死的时候,你最大最懂事,你仔细回忆一下,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先王半夜里把我们召进宫,为什么我们俩一点也不困,可是吃了几块点心就睡着了。为什么一醒过来,身强体壮的先王就因为跌倒这种小事而晕迷至死。为什么先王后虽然悲伤虚弱,但明明没有大碍,却也在几天之后,伤心而死……”

一连几个为什么,说得这即使独自面对千军万马,也绝不会有半点惧色的男子,刹那之间,就瑟瑟颤抖起来。那剧烈的颤动,竟似让他连刀都无法握紧拿稳。

摩罗诃依旧紧贴着他,声若微风,几不可闻:“我已杀了那个舞姬,也警告过摩耶娜不要胡说,但她是不是还能控制自己,嘴风是不是足够严,我就不知道了。你说,如果摩耶娜真把我们当仇人,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你说,如果父王知道这一切,会对他素来疼爱的侄女做出什么事?你说如果让其他人知道父王的的宝座有可能得来不正,他还有资格同班超谛结和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