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冰冷,甚至带一点淡淡的兴灾乐祸,看着摩罗尼的脸色,在月光下,一点一点苍白下去。看着这无畏的勇士,眼底浮起深深的恐惧,看着他的兄长,颤抖得转过身,快步离开,却连步伐都踉跄得让人担心他随时会跌倒。

他冷漠地站在原地,凝望摩罗尼的背影。这件事,也只能告诉摩罗尼一个人。只有他,才会即想尽办法守护摩耶娜,又在同时尽一切力量保护父王和楼兰。只有他,才适合在离摩耶娜最近的地方,小心地为她遮掩,为她阻拦一切可能由至亲之人所引发的灾难。

也只有他,会和自己一样,夹在摩耶娜和父亲之间,受尽两难之苦。

他在月下森然微笑,笑容不带一丝热度,即然这种痛苦由他来受了,自然也不能让摩罗尼逃脱。

身后房门再次被推开,迦兰与白灵一起走出来。迦兰美丽的容颜上有上强抑的怒气,声音柔美却也隐带不忿:“二王子,我们苦心把你安排在这里,就是因为整件事是由你谋划由你指挥的。每天都会有人来向你传递最新的情报,我们也随时要同你商议局势,为免其他人看出破绽,才寻找借口,为你找这个不易有人出入的冷清院落。现在,才不过半个夜晚,倒是客来如云,我们的事万一泄露风声,如何是好?”

摩罗诃并不回头:“我与摩耶娜吵了一架,又把摩罗尼气走,从现在开始,再不会有什么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了。”

“那么,安莎曼的尸体是怎么回事?我虽答应你,把这事掩饰下去,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交待。”迦兰面若严霜,似乎只有在摩罗诃面前,她才不会保持人前那永远不变的温柔从容。。

摩罗诃漠然转身面对她:“是你说摩耶娜动则到我这里来,容易撞破我的事,我就想借故与她争吵一场,后见她与安莎曼投缘,便随意找了个错处,当着她的面,杀了安莎曼,她大受刺激,方才与我翻脸。”

迦兰静静地看着他,明眸中,全是审视的目光。摩罗诃却是一派从容,脸色绝无丝毫变化。

良久,迦兰才轻轻叹息:“摩罗诃,你是否对任何人都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各种谎言。”

摩罗诃淡淡扬眉:“你要交待,我给了你,还不够吗?”

迦兰微微垂头,声音里有着隐约的黯然与伤怀“这世上,可有能让你说出真心话的人?”

摩罗诃唇角微微上扬,一个几近讥讽的笑容刚刚成形又迅即消失:“我有真心这种东西吗?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

然后他平静而冷漠的从迦兰身旁走过,步回房间,他的声音无情地从房里传出来:“班超带着副将甘英和三十六甲士,两天后就要到达龟兹,你不是要和我商议大事吗?”

迦兰低着头,苦苦一下,这才转头走回房里。

白灵迟疑了一下,没有跟进去,却伸手把门关上。转头对鹰格尔做了个手热。两个人一左一右,远远退开,专职望风去了。

几乎是逃命一般逃离摩罗诃的身边,摩罗尼用自己平生从不曾有过的速度奔回到摩耶娜的房外。也许因为跑得太快,所以扑面而来的风愈加冷而寂,也许是因为夜已太深,所有整个天地,只有他孤独的脚步声。也许是因为那心中恐惧太深,所以他总是觉得,耳边咚咚响起的,是他自己疯狂的心跳。

然而,眼看着摩耶娜的房门就在眼前,他却猛然止步。

他奔跑如疾风迅雷,这一停止,却似一根钉子,直直钉入地底。

他就这样静静得望着那微掩的房门,望着门内那一点淡淡微明的烛光,不能动弹,不能言语,不敢靠近。

这一生,从来不曾如此害怕过,从来不曾如此恐慌过,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摩耶娜……

他没有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他所能做的,只是在如此一个冰凉的冷夜里,静静得守候在她的房门前。

那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女孩,与他只有一门之隔,那个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对他倾诉,所有的悲伤欢乐都与他共享的女孩,将有可能永远离他而去。

房中烛光温暖,房中有另一个男子陪她伴她,永不弃她,也许,这样的温柔,这样的世界,他将永远永远不能再介入。

抬眼处,明月孤清,那冷意,从心头,直到指间。

今夕何夕,月明如斯,却为何人,独立中宵。

这一夜,摩耶娜没有睡,却又一直闭上眼睛,假做睡去。

这一夜,陈聿修一直没有睡,他知道摩耶娜没有睡,却又假做不知,只是轻轻柔柔在她耳边安抚她,一次次许下可以让她安心的誓言。

这一夜摩罗诃没有睡,他和迦兰一起,在这龟兹王宫最偏僻最冷清的角落中,一次次重审整件事的布局,以确定绝无遗漏。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在他专心与迦兰讨论时,会否有偶尔一次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