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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广阔的草原上,还没有任何兵种,经得起最优秀的骑兵,控着骏马,来回冲杀一番呢。

所以楼兰的将士们,冒着箭雨直冲向前方,无数战士自马上跌下,他们的同伴,咬着牙,忍着泪,没有人回头,没有人迟疑,对牺牲伙伴最好的回报,就是不能让他们白死,要用敌人的鲜血,去祭祀他们英勇的灵魂。

然而眼看丘陵已在眼前,弓箭手忽然退后,然后,无数奇特的战车被从丘陵后推了出来。

这些很明显都是临时制造的战车,并没有什么巨大的铁块或尖刺,而往往只是随便两个轮子,几根木头架好,然后,在每个战车上,固定数根很长很长,前部被削得无比尖利的胡扬树的枝干,如此简陋的战车,只要一支军队略用心思,一天之内就能制造出极多来,

如果是在中原与正规的大汉军队做战,这样的战车根本没有多大用处。

然而,草原民族的骑兵除非象匈奴那么强大,否则在这种战法下,就很容易吃大亏。

因为缺少铁矿也没有足够的铸铁技术,草原各部,连最强大的匈奴都无法给最杰出的骑兵配备全套的铁甲装备。更何况区区楼兰。

强大的冲势让骑兵们根本无法及时勒住马,连人带马活生生被串到了尖利的枝干上,成了阻挡后方骑兵冲过来的最强大屏障。

草原上强大的精锐骑兵可以踏平任何阻挡他们的敌人,但其中,绝对不包括同伴的血肉之躯。

随着前方的骑兵被生生扎死,后方的骑兵被挡住,无法寸进之时,所有的弓箭手,强弩手,大大方方露出头,毫无顾忌地在人和马的尸体缝中,尽情地射杀那一波波冲过来,却根本无法冲近他们,根本无法伤害到他们的楼兰骑兵。如果有步兵的配合,这些简陋的战车会在转瞬间被他们清空,为强大的骑兵开出一条通道,然而现在,骑着烈马的楼兰战士,却只能眼睁睁冲向死亡。

利箭破空声,马匹哀嘶声,士兵惨叫声,响做一团,在这轰天彻地的混乱中,白毗耶的声音显得绝望而微弱:“冲过去,弟兄们,冲过去,大家一定要冲过去。”

副将在身边大声喊:“将军,冲不过去了,乘现在,我带着人上前堵住他们的箭阵,将军带剩下的弟兄们逃吧,尽快逃出他们的射程。”

白毗耶惨笑一声:“是我下的令,是我让大家冲向死神的怀抱的,现在,我怎么能自己离开。我是奉了王命来援救伊循城的,现在连城门都还没见到,我就带着一半不到的队伍逃回王城去吗?”

他大笑着摇头,扬剑大呼:“冲啊。”

快马载着这高大豪壮的楼兰男儿,冲进了满天满地的箭雨之中。而在他的身后,是无数脸色苍白,却神色毅然的男子,绝无退缩之意地跟随着他们的将军。

阿罗顺已经将近七十岁了,他是楼兰最年长,战斗经验最丰富,也最德高望重的将军。在他的守护下,伊循城被攻击了两天两夜,也依然不失。相比以前几座城闪电般被夺下,班超的各国联军,在这里,才真正遇到了阻碍。

当敌人如潮水般攻向城楼时,这位老将军,挺直苍老的身躯,站在城楼,和他的士兵们一起迎接鲜血和死亡,他的经验让他每次都能准确得判断出,敌人攻击的重点在哪里,一次攻势最多能持续多久,而守城方做出的打击回应永远都是迅速而有效的。

他来往城头,激励士兵,使得将士用命,连普通百姓都走上城楼,协力抗敌,他细心周密,凡是汉军可以想到的攻城方法,他都事先想到,并先一步阻绝了一切可能。

两天两夜,完全是血与火,生与死的缠战,联军再不能象前几战那样凭战术和诡计取巧,只能一寸土地一寸血地苦拼,而每一次,都被击退,只白白留下无数尸体,无数鲜血。

两天两夜,联军的损失,固然不小,但楼兰的伤亡也同样巨大。

一直不眠不休的阿罗顺双眼全是血丝,却不听从手下劝他略做休息的话,明明已经筋疲力尽,却还是推开下属扶持的手,硬生生要凭自己的力量站稳。

好不容易又打退了联军一次进攻,其他的士兵还有时间休息,他却要忙着安排重伤员撤离城楼,轻伤员另换岗位,安排把所有损耗的守城物资运上来,哪一处城墙需要修补加固,哪一处岗哨需要派人增设,所有的一切都要他苦心操劳。

年迈的将军,仿佛不知疲倦得来回奔波,他不知道在夜风中,他苍然的白发有多么潇瑟,他不知道,在月色里,他苍老的容颜,在这几天内又多添了几许皱纹。他甚至不知道,这座城到底可以守多久,他只知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任何敌人,踏进他所守护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