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人,正因为杜大人乃是我的授业恩师,请他同署方才大大不妥,而且他毕竟人在济南。你别以为这只是功劳,这其中也会提到如今乐安寿光盐场近况,此次出了那样的事,咱们难免要担干系。再说,这末尾一条你可看到了?这便是留着一个地步,到时候如何还未必可知。”
“这……”
要说起初是犹疑,此时听了这么一说,凌华便切切实实动了心。他已经年过四十,这仕途上虽刚刚进了一步,但这一步却着实站得不稳,若是能够以这么一道折子建立了功名,日后极有可能便是通衢大道。冲着升官,一丁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沉吟良久,他终于冲张越重重点了点头:“小张大人既然瞧得起我这个知府,那我就答应了。只是小张大人,这其中几条你可得和我解说一下。这给资本钞,还有这兑支究竟是怎么一个章程?”
凌华既是答应,张越便放下了最大的一桩心事,遂仔仔细细一条条解说了下来。忽然,燃着火烛的室内闪过一丝雪亮的白光,紧跟着便是一声炸雷的隆响。正在计议的两人同时抬起了头,听到屋外刹那间便是雨声如注,顿时面面相觑了起来。
竟然是已经到了春雷的时节么?
第六卷 春雷动
春天的雨不可捉摸,春天的雷更不可捉摸,在白雪覆盖了一切的严冬过去之后,当春雷不期而至时,震动的是一方还是天下?
第二百一十二章 始动
虽说正月里来是新春,但北方真正的春天来得向来极晚。都说乍暖还寒,单单看衣裳都是厚厚的棉袄,仿佛和冬日里没什么区别。那树仍然是光秃秃的,那花园子里也是光秃秃的,唯一露出些春天征兆的便是路旁几丛绿色的杂草,还有那破土而出的春笋儿。
春雨还没来,北京城中便先响起了春雷。求直言的诏书刚下未久,这广开言路还没个端倪,孟贤和孙亮甘一武一文一前一后两道奏折就被两匹快马送到了京城,又从内阁转到了御案上,紧跟着就仿佛霹雳一般炸响在无数人的头顶。然而,这却只是第一拨。
不过是晚了一天,在前两道奏折上被冠上了无数罪名的寿光王朱瞻圻也送来了一份奏折。他却不是自辩,而是仔仔细细列明了自己那位父王在就藩乐安之后的一举一动,包括在背后的怨望、私自扩充私兵、私占盐场出产、私收商税、私自与地方官员交接、私出乐安……总而言之,那林林总总的条条框框哪怕连杨荣看了都直冒冷汗,更不用说别人。
然而,自从风痹症发作之后,常常大发雷霆动辄杀人的朱棣这一次却没有发怒。孟贤和孙亮甘的奏折他只是随随便便丢在了一边,却盯着朱瞻圻那份龙飞凤舞的折子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仿佛要把那一字一句全都记在心里。然而他越是这般,那些贴身伺候的太监宫女越是战战兢兢,一连几天苦熬下来,到最后,百般无奈的张谦只得去找王贵妃设法。
嫔妃不能干预国事,王贵妃绞尽脑汁,亦不过是劝着朱棣服下药物沉沉睡去。心中无奈的她思来想去,又不能去见那些外官,只得带着几个宫女和太监前往景福宫。如今天气虽然还冷,她却舍了肩舆步行。到景福宫门口时,她又吩咐不许通传,留着几个太监在外头,自己只带了两个宫女入内。
“自太祖皇帝时就有圣训,藩王不得与民争利,他们居然敢打盐场的主意!胡学士当初在世的时候就和我提过,盐商守支日趋严重,边疆竟是无人纳粮,这盐场亦是产出日低,长此以往盐法将大坏!寿光王一面侵占盐场,一面以子论父,哪里还有人子孝道,人臣忠义!”
王贵妃已经听出那是皇太孙朱瞻基的声音,便知道里头还有外人,忖度片刻便在外头的暖炕上坐了。见一个小太监送了茶来,又要向内禀报,她便微微摇了摇头。捧着那安化云雾茶细品了一口,她就听到里头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皇上即位以来对那些跋扈的藩王一向严加惩处,但汉王毕竟是皇上嫡子,寿光王亦是嫡孙,这一次的事情皇上虽说震怒,但如何处置如今却还难说。皇太孙,寿光王奏折上已经明说了汉王反迹,臣只怕……对了,今日青州府又有奏折,乃是知府凌华和同知张越联名送来,我已经呈上了给皇上,这儿抄录了一份,皇太孙不妨看看。”
听到里头那两人只顾着说话没完没了,王贵妃不禁叹了口气,见刚刚那奉茶的太监站在那儿满面不安,她便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去通报。不多时,她就透过珠帘看到那边有太监送了人出去,旋即朱瞻基竟是亲自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