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都是些以讹传讹乱七八糟的话,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气之下站起身来,见张瑾仍屈一膝眼巴巴地跪在那儿,张越不禁气得牙痒痒的,轻轻用脚尖捅了一下,这才把人踢了起来。想起张軏“自动请缨”前来乐安削汉王护卫,他简直觉得这位三堂叔是疯了,人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差事居然去抢。就是想站队捞些好处,那也得挑个稳妥不激进的法子,有这么硬生生拿鸡蛋往石头上碰的么?
“我只能派个人去打听打听乐安究竟什么状况,其他的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见张瑾满脸失望,张越又漫不经心地说,“要我说,你爹毕竟是奉旨办事,汉王多半是拖延些时间而已,不可能对你爹不利。倒是你自己少去某些地方,青州府内可是有学官的。如果我没记错,你不日便要入国子监,可别断送了自己的名声。”
要是没有先头张斌那回事,张瑾决计不会理会张越这淡淡的警告,此时却吃了一惊,慌忙赔笑应承了下来。出门的时候,想到老爹好歹是钦差,而且祖父张玉伯父张辅都是汉王的袍泽战友,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不至于有三长两短,他顿时就懊恼了起来。没来由送出二百两银子,又听了一顿教训,这是何苦来由?
这边得了二百两银子,因午堂和晚堂中间有两个时辰的空闲,张越转手就亲自送到了孟家。孟家上下这些天总算是有了喜色,那位花费重金请来的冯远茗给他们带来了莫大惊喜。针灸服药过后,孟夫人便悠悠醒转了过来,如今每日竟能有两三个时辰清醒。即便这离着痊愈还有十万八千里,冯远茗也只是打保票一年,但这并不妨碍一家子人振作了起来。
在账房和灵犀红袖说了几句话,出门之后,他却看见那个古怪的冯远茗正在院中打太极。想起之前和史权的那番密谈,他心中一动就缓步踱了过去。
和几天前相比,冯远茗竟是形貌大变。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头上戴着双带软帽,身上那件不合时宜的褐色大棉袄已经换成了一件合身的天青色茧绸圆领衫子,脚上也赫然是一双黑色云头履,乍一看整齐精神,颇有些名医气派。想到前几天灵犀才带了一套衣裳回来让他试穿,他哪里不明白这是孟敏的针线?
这老家伙倒是好福气!
冯远茗一套拳打完,看到张越站在一旁看他,不禁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他方才陡然醒悟人家刚刚看的是什么,那一腔恼怒顿时化作了乌有。
多年遭遇早就养成了他的古怪脾气,更厌憎那些权贵,所以当初才狮子开大口咬准了六百两银。然而,自从他成功缓解了吴夫人病情,这家里上下几乎是把他当作了菩萨供起,每日好吃好喝,甚至就连他恶意刁难衣裳鞋袜没有备齐,那位大小姐都亲自做了送来,他竟是挑不出任何怠慢的地方。
张越原本是想问冯远茗当初韦妃给汉王吃的那丹药究竟是谁做的,但一想到这老头儿的古怪脾气,到了嘴边的问话也就吞了回去,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停住了步子。
“老夫当初在北京的时候也看过无数达官显贵,却少见孟姑娘这样好性子的人。小子,你眼光不错,居然能挑中这样一个好姑娘!聪明的就赶紧下聘娶回家去,否则皇家人挑王妃挑侧妃都是挑最好的,被人抢了可是后悔莫及!这娶媳妇也是手快有手慢无!”
这番话一出,张越顿时瞠目结舌。他原本提防这老头说出什么难听话,谁知竟是这么一番好似过来人的告诫?直到那边人进了屋子,他方才反应过来,心中倒颇有些思量。可一转过身子,他顿时僵住了,离他只有三五步远的地方恰恰是站了两个人,那个穿着玉色纱衫的是孟敏,而穿着蜜合色杭绢对襟衫子的可不是杜绾?
三个人都听到了刚刚冯远茗的话,此时你眼望我眼,气氛渐渐就有些尴尬,最后还是杜绾轻轻咳嗽了一声,因笑道:“那位冯大夫确实没说错,这天底下比敏妹妹更好的姑娘家怕是再没有了。心地好的及不上她的手艺,手艺好的及不上她的心地。算算这冯大夫身上,从衣裳到帽子到鞋袜,全都是敏妹妹之前裁制,然后又亲手改出来的,我能做的就是在旁边穿针引线,其他的什么忙都帮不上。她前几天哪一日不是晚上熬到三更天才睡?”
被这么一打岔,张越方才警醒了过来,又往孟敏的手上扫了一眼。这眼神落在杜绾眼中,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又眨眨眼睛道:“虽说她精于针线,毕竟这些天都没好好歇过,手上也不知道多了几个针眼,还惦记着某人生日快到了,说他这些天又帮了无数的忙,于是忙里偷闲又做了两套衣裳鞋袜。我其他的帮不上,也只能帮她描了几笔绣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