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你对待这府内亡灵生前那般?”我冷冷地道:“他们一个个可都死状凄惨,在你身后,等着扑过来呢。”
杨华庭一愣,随即笑道:“这等小儿科把戏对我无用。”
我尖着嗓子道:“你后背有一个通体染血,面目划了几刀的男孩!”
杨华庭笑容有些僵,道:“我看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
他话音未落,突然身子一顿,随即面色大变,捂住口,却于指缝处流下殷红鲜血。
第 34 章
杨华庭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捂住口,那血一下一下,不住从口中溢出。
他的脸色这时真正转成灰白,眼中逐渐染上惧色,当机立断,立即点向自己胸口檀中数处大穴。
“没用的,”我摇了摇头,轻叹道:“前两日的调子,本就替你清陈年淤血之余,又添新伤。好比拿刀子剜去旧痂,就必定会累及底下皮肉,我可是想了很久,方想到这么个法子,”我站直身子,无奈道:“没办法,小可一无武功傍生,二无靠得住的高手护驾,不多想点辄,岂不对不住自己个?”
“放肆……”他眼中狂怒,上前欲抓我,哪知只踏进一步,便一阵踉跄,险些栽倒。他迅速调息,口唇鲜血淋漓,却龇牙道:“就凭这,想取老夫性命,没那么容易!”
他话音未落,已一掌拍来,这一掌虎虎生风,掌风所过,竟然扑面一阵炙热感,显是拼死用了十成功力。我忙往旁一闪,却终究吃了不会武功的亏,虽冒险避开,却被他掌风扫到,煞那间扑倒一旁,险些撞上桌椅之角。
我挣扎站起,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却不顾上许多,趁着杨华庭喘气之际,从怀中迅速掏出管萧,在他第二掌未拍来之前,吹响《望乡台》。
这已不是当日我在狱中逼迫萧云翔时所吹的同一曲调,而是经过我细细琢磨改进后的曲谱。曲调一响,宛若打开地狱鬼门关,无数冤魂鬼魅汹涌而出,纷纷扑上来索命讨债。
杨华庭一生作孽太多,那间密室,早已不知令多少青葱少年命丧其间。便是他再视这些人为玩物,对其生死不屑一顾,然毕竟人前要充当正气凛然的南武林盟主。道貌岸然的模样装久了,人总有些入戏,虐杀少年一事,并非当真能纯然取乐,偶然想起,心中必定有些恻然。
这首曲调,赌的便是他心中有那点恻然。
只要他有,这恻然便会化作恐惧,恐惧便会化身厉鬼索命,心魔一放出牢笼,便是他当真武功盖世,傲视群雄,却也挡不住内在排山倒海一般的惊惶。
我早料得以杨华庭之多疑,定不会信我真为他疗伤而来,但他生性贪婪,却又定会看上我的琴声魔力,妄图使我为他所用。
似他这样老谋深算的人,若要降服一个人,自然明白要在恰当的时机出手方能事半功倍。
所以,他反倒会配合我前两次的所谓治疗。
他派杨文骔多次试探,早已料定我身无武功,便已轻敌一次;待以己度人,深觉若我怀有目的,则必然要先取得他的信任。
这样,前两次以琴声疗伤,便定会是真。
关键在于第三次。
但他没想到,这些年来,我为了琢磨如何杀他,早已反复揣摩过他的心思。针对他生性多疑,我复仇步骤,其实重点却反其道而行之,不在最后一次弹奏,而在前面两次奏琴。
他在我的琴声中运息疗伤,功效自然是有,然而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内伤非但没治好,反倒在不自觉中,重挫心脉经络。第三次听琴,若他不轻举妄动,我便以《天谴》一曲令他全身真气使了引导,血脉喷张爆炸而亡;若他有所动作,则只要动了真气,则必定加剧内伤,吐血而亡。
《望乡台》不过却是要令他临死之前,再多点恐惧痛苦,让他堕入幻象之中,尝尝被昔日所虐杀的怨灵们开膛破肚,食肉寝皮的恨意。
那里面,也有昔日被他弄得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柏舟,那个临死不愿吐露谷中机要所在,宁愿以瓷碗残片划花脸颊,割破手腕,也不愿再委曲求全,不愿再让他碰一下的柏舟。
那个柏舟,成功激起他的滔天怒火,被他命人用鞭打铁烙夹棍梭子活活折磨死,随后,又随意抛去后山准备喂狼。
如今想来,真真难为小彤,她到底是如何认得那一堆血肉模糊的人形就是我?
如何能忍着素来好洁之心,替我清理污血化脓的伤口,替我敷上武林传说中能肉白骨,接断经的奇药碧玉凝暇膏,尽数用在我身上。
若不是这样,小彤又怎会冒险带我连夜奔逃,又怎会落入萧云翔之手,以致最后那般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