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怨毒涌起,管萧之声犹如鬼爪刺破耳膜,咆哮而至,在这么滔天的可怖尖声中,杨华庭大惊失色,顾不得内伤翻涌,双手乱拂,色厉内荏地喝道:“谁敢过来,我看你们这帮死鬼谁敢过来!”
他跌跌撞撞,竟然尚留一丝神志,挣扎着想扑向门边,想高声呼人来救。我岂容他这般逃匿,管萧之声骤然提升,变了第三个调子《血偿》。
整本《天谴》,就数《血偿》杀气最盛,也威力最大,但同时对吹奏者元气也最伤。我轻易不吹奏,但若血偿一响,则适才张牙舞爪的厉鬼均宛若手提利刃,嘶叫着变小身形,却自杨华庭鼻口中转入体内,在血管经脉处挥刀乱砍乱杀。杨华庭此刻本就体内气息乱窜,被《血偿》调一进逼,失掉控制的内息便如同反噬利齿一般,节节凌迟,能活活痛死那人。杨华庭发出一声惨叫,在箫声中,只听“噗”的一声轻响,胸口之处竟然自动破开,涌出一股血箭,随即“噗噗”几下,那血洞犹如小鞭炮逐个炸开,他的胸膛登时血肉模糊。
但他适才的惨叫却也惊动院落外的忠义府侍从。大概为了更好羞辱我,那些侍卫奴仆被他远远遣出院子,命在院外听候。他御下甚严,是以没人敢违背命令,伸头窥探,直到听见他的惨叫,才发现事态不对。
急冲冲的脚步声越发临近,我心里一发狠,住了管萧,抽出箫底尖刀,扑上去,就待割破他的喉管。
杨华庭看着奄奄一息,却在我揪住他的头发,要下刀之际,猛然睁眼,手掌一翻,拼尽余下力气,拍出一掌,稳稳击中我的左肩以上。
登时,被击中之处痛得眼前发黑,我一个栽倒,滚落一边,面纱却也在挣扎间掉落地上。
杨华庭喘着气,盯着我的脸,目中露出疑惑,却渐渐变为惊愕恐惧,失声道:“是,是你……”
我咳出一口鲜血,擦擦嘴角,挣扎着爬过去,举起刀一把刺中他的胸膛,咬牙道:“没错,就是我,老匹夫,死在我手里,可不算冤枉吧?”
他痛苦地唔了一声,我发狠转动刀柄,令伤口更深,猛然拔起,一股鲜血喷上我的脸,我顾不得那许多,看准他的心脏位置,又一刀扎下。
却在此时,一股阴凉之气扑面而来,我一个收拾不住,砰的一声栽倒一旁,那柄小刀竟也跌落一边,我心中大急,正要抬头,却听见一个人冷冰冰地道:“竟然能将这老东西伤成这样,看来你还有些能耐。”
这声音何等耳熟,我登时如堕冰窟,却又心中剧痛,忍不住又呕出一口鲜血。这么多年,我始终记得这个声音,在童年的时候将我从苦海中救出,教我吹奏玉笛,占有我,即便在最亲密之时也未尝多几分暖意,却在最后一次见面之时,难得温言在我耳边喟叹,犹如施恩一般,准许我在情动之时,喊他的名字。
那个时候,我还异想天开,以为若干年后,这个声音定能染上情人间的亲昵柔情,哪知道若干年后,这个声音,却成为我梦魇中,令我惊惶恐惧的元凶。
我突然很想笑,仰天大笑,我搭上自己的命,拼死要拉杨华庭一道下地狱,却在紧要关头,被他所打断。
原来这两人竟是盟友?
命运总能在转折处,将你所有的努力,真诚的企盼,刻骨的仇恨,无望的挣扎,全部变成一个笑话。
我的一生,见证这样的事真是何其太多,老天也算看得起我。
但这一次,便是他亲自前来,只要我还剩一口气,我还要杀掉这个老匹夫!
就在此时,门猛然被人推开,几名侍卫奴仆冲了进来,一见里间惨状,登时呆住。我不失时机嘶声道:“快,这人是刺客,他,他重伤了杨盟主……”
众人一听,当下情形也不及多想,立即抄家伙围攻上来。他还如当年一样,冷哼一声,手持长笛,出手如风,青衣长袖,翩然若仙,却在几个起落间,一手一下,竟快如闪电,以玉笛戳中数人眉心要穴,刺中者颓然倒地,个个双目圆睁,已然毙命。
我冷眼看去,不得不承认,这么几年不见,他的武功似乎比之从前,又进步颇多。顷刻间,场上只余下两名仆役没死,眼见不对,立即想要夺门而逃。他又是一声冷哼,长笛刺出,不费吹灰之力,瞬间杀掉五六人。
他面不改色,缓缓朝我走来,淡淡地道:“我适才听你管萧之声,杀气十足,调子闻所未闻,且反复能影响血脉内息,甚为古怪。你吹的是什么?”
适才趁着他们打斗,我已悄悄伸出手,将那柄小刀重收掌中。此刻低垂着头,哑声道:“你问我,吹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