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英沅忽然命胖大婶出去打了一壶酒,割了两斤卤味。他一向小气,忽有此举,实在大出凤准意料之外。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要祭奠名存实亡的韩朝。
此时明月当空,英沅在后院摆了张香案,奉上果品酒馔后,长跪于地:「苍天神灵在上,小民英沅,有感于故国已亡,君王被俘,此实乃我大韩朝之奇耻大辱。小民在此发下誓愿,但有我英沅一日,凭兴州城天时地利,百姓齐心,定与那狼子野心的凤朝血战到底!即便为国捐躯,也义不容辞,誓雪今日欺国之耻!」说完以酒灌地,慨然站起。
凤准痴痴地看着他,原本要劝说他投降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此时再说这种话,是逼自己和英沅分离。看着那道挺拔坚定的身影,凤准忽然就有了一种错觉,似乎此刻的英沅,再也不是那个和他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爱人了。
现在的他,完完全全是一个战士,一个全身都燃烧着复仇怒火的战士,谁也不可能阻挡他的脚步。他明白了,两个人的生命,从此刻起就要脱离交叉的命运,回到各自平行、再也不可能交集的轨道上去。
英沅站起来,转头看向凤准。他已把林风当作自己最亲的人,值此国破家亡、身心俱伤之际,即使刚刚那番话确实正义凛然,但内心里却充满了悲愤忧伤,在林风眠前,他不必硬装坚强,因此他一走到凤准面前,还未开口,双膝一软,人已经倒了下去。
凤准赶忙接住英沅!内心惊恐、怜惜,复杂情绪交织,无法言喻。
心知英沅是伤痛之极,支撑不住,心里不由泛起惭愧不舍之情,暗道如果不是自己,英沅现在还好好做着他的小气知府,就算朝廷昏庸,可与他无碍啊!
平生头一次,他为自己四处侵略的兴趣感到脸上无光,并且对自己拯救人民脱苦海的理论产生了怀疑。然而,只是一瞬,他便将这种良心发现的想法丢掉,并且再次警告自己不要被英沅影响。
英沅躺倒在凤准怀里,出神地看着天上明月,悠悠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言罢,潸然泪下。
凤准也知此时什么安慰的语言都没用,只得轻轻拍着他的背,叹道:「世事变化无常,看开点吧。」
英沅拭去眼泪,恨恨道:「我好恨,恨那些馋臣误国,更恨凤朝军队赶尽杀绝。我本来听说皇上要迁都,也做好迎接帝架的准备,只希望经此一事,我王能痛定思痛,从此后励精图治,富国强兵。谁知天意不可违,那天杀的凤军来得好快!竟生生就没给我们这个机会……我……我好恨啊!」
凤准心道:这可是没办法的事,我凭什么非要给韩朝皇帝逃走、迁都的机会啊。说实话吧,就是我命令陈健速战速决,不许那个韩王迁都到你这里的!
尽管心中那样想,可是嘴上却道:「英沅啊,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我们还是该早做打算,不要等到兵临城下,那时才想如何部署迎敌可就晚了。」
英沅点头:「这个自然,凤军于我有灭国俘君之恨,我怎能不好好招待一下凤朝远路奔波,一身风尘的将士们呢?放心好了,我心中已有了主意,不过现在不是说的时候。」说完就很自然的倚在凤准肩上。
「林风,我们从此不能再儿女情长了。你本是大家公子,有大好的前程和荣华富贵,何必一定要在这里陪我送死呢?」
凤准忙道:「我的心在你身上,心在,人才在,若我回去,纵然华屋婢仆如云,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只有在你身边,哪怕吃糠咽菜,我也是甘之如饴。」
话音刚落,英沅已摇头笑道:「你啊,这时候还有心情给我灌迷魂汤,我哪有心情听呢?」
凤准不以为然:「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何苦如此庸人自扰,你可知关心则乱,你静不下心,一旦两军对战,可是要吃亏的。」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英沅直起了身子,目光灼灼看向凤准,肃然起敬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林风,万没想到你一个富家公子,竟有如此远见,胸襟气度亦非我能及,从此后,我当对你刮目相看了。」
凤准愣愣的「啊」了一声,心里却哀号道:凤准啊凤准,你是不是嫌陈健这一仗打得太顺利了,沅儿本来就很不好对付,你还给他提点!这下你等着吧,兴州城势必不能轻易取下了,这当中起码有你一半的功劳啊!凤准!
如此又过了一月有余,天气渐渐热了,英沅每日忙着备战。五更起床,必至天黑,兴州城里万众一心,老弱妇孺亦积极备战,整座城里战意空前高涨,看得凤准和小福子胆战心惊,暗道这里简直成了一座铁城,那陈健就算天生奇才,遇到了英沅和他手下的百姓,怕也要吃点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