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良一双微弯的笑眼里流动着波光,点点喜色,脉脉含情。
“那是为何?”高坚问道。
“那自然是因为爷喜欢你!”阮良笑的得意,仿佛讨人喜欢的不是高坚,而是他自己。
高坚蓦然睁大眼,嘴角像是为难一般扯出一丝笑,便成了个似哭似笑的样子,哭笑皆是不得。
那女子刚刚来时惨白着一张脸,好像随时要去赴死。却不想,只一夜工夫就像三月的桃花开出灼灼艳色,眼角眉梢都柔下来,化作水滴滴的一个美娇娘。阮良得意得不行,拢了一身风流意气,于这十月深秋之际,显出十里春风之意。
喜婆把人卖过来时没说过缘由,可是在阮良面前,怎么还有女人能藏得住心事,没几日就向他倒了个干净。才知道这女子名叫丁兰,竟是金陵一个侯府家里的通房丫环,在家招了主家婆的忌讳,被人卖出来作践。她是家生子,从小生得标致,被选在园子里伺候少爷,养得心高气傲。本以为要卖给外面龌龊的下人糟蹋,又恼恨那个男人薄情。不肯帮自己说半句好话,一时万念俱灰,怀里藏着利剪过来,却再没有拿出来使过。
阮良对女人一向是最温柔不过的,尤其是跟他好过的女子,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没口子的好姐姐好妹妹,恨不能捧在手疼爱。丁兰因祸得福,只觉得前遭遇的劫,大约就是为了碰上这么个人,一颗心绕绕缠缠全系在阮良身上,掏心掏肺,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第7章
辽边苦寒,十月底已经冷过扬州的三九天,阮良被寒风煞住,成天价守着一盆炭火度日,懒洋洋几乎不想下炕,抱着丁兰在屋里白日宣淫。
但这样很好,这样清静,不生事非,高坚对阮良从来没有更多要求。但阮良既生在富家,从小到大的每一口饭食,每一件衣裳都是精心配好的,过日子自然不能像高坚那般马虎,饶是他无心管事,单为了自己过得舒服,也把高坚合府上下理了个顺,高坚便借光过上了好日子,平日里好菜好饭,热水热炕,衣裳浆得洁净,一件件熏出淡雅的兰花香。
阮良手上有钱,气度风华,能镇得住下人,丁兰原本是侯府的丫环,更是管家的一把好手,里里外外收拾得妥妥当当。同僚们追着高坚打趣,说这等送钱的表哥来得真是福气。
高坚脸上不显,其实心里高兴,每日从衙门回来,看到阮良裹在雪白狐裘里弯眉笑眼的看着自己,喜滋滋的一张脸,永远都不见烦忧。高坚被他这样看着,便觉得若能这样过完一辈子也好。
阮良生平所学,莫过于“享受”二字,在螺蛳壳里也能做出道场来,把自己养得舒舒服服。只是眼下狐朋狗友一个不剩,就只能拉着高坚作陪。他用梅花浸酒,着人从猎户手上买来新鲜的鹿腿,盯着厨子下刀,片出肥瘦相济的薄片,用椒麻、海盐和秋油腌渍入味,在炕上支起红泥小炉,架上黑陶大盘炙烤。
高坚不胜酒力,三杯两盏就染得微醺,他这人喝过了酒就分外活泛,眉眼间显出淡红的晕色,瞳膜漆黑潋滟,像是含了两点晨星。有一次兴起,竟解了外袍从窗口纵出,仗剑而舞,俯仰间卷起漫天细雪。
阮良裹了狐裘趴在窗边看,只看到剑光如虹,冲破天地幽冥,美得壮阔。
◎◎◎
北地冬长,熬到春暖花开时,已经去了半年,阮良被闷到生霉,急不可耐地要往外跑,就连高坚要带他出去围猎都应了。只是他浪荡公子一名,骑不得快马,坐不了硬车。高坚无奈,只能带着他共骑一乘,一日要换三四匹马,才赶得上别人的脚程,可饶是如此,高坚仍然不觉厌烦。
只因阮良实在是个妙人!
明明一场围猎而已,他也要带齐了美酒、佐料,夜夜着人生出篝火,将新打的猎物炙烤得焦脆金黄。众人团团围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阮良又通音律,江南的小曲,塞上的羌笛样样都来得,把高坚那一干同僚、下属、随从哄得个个开怀。
夜里春寒,阮良体弱畏冷,睡得抖抖豁豁,第二日起来一脸的憔悴,旁人打趣说阮公子果然富贵中人,离了温柔乡便睡不得。阮良也没力气反驳,抱着胳膊缩在高坚怀里晒太阳,晒了半日才活转。
那日时运颇佳,高坚几乎百发百中,射得十几只黄羊并三只狐狸,下人追过去放血剥皮割肉,忙得不亦乐乎。又有人猎得雄鹿一头,斟了鹿血出来交与众人痛饮,高坚不知厉害,连饮数杯,丹田烧出一团火热。
阮良与他并骑一马,感觉到背后暖融融的热意,舒服得四体通泰,到夜里再也不肯独眠,非要抓着高坚同睡。高坚无法,只得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