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惘然的抬头四下看了一会,看到在眼前静静流淌的浣花溪,从前他们一起在溪旁的种种一幕幕的从脑海里滑过,他低声又笑了一句:“我似乎从来没明白过,你在想什麽。”他说著说著,苍白的脸上居然带上了淡淡的红晕:“即便是这样,我也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情。我做了你的儿子,真好啊,不然你哪里会多看我一眼……”
他越说,话语之间就越是颠倒,近乎是痴人的胡言呓语了。他又呆呆的回头看了他挖出的那个土坑一眼,然後微红了双颊低声说:“等等我,我马上来找你。”他说著,看到溪边一块大石,於是踉踉跄跄的走过去,用衣带将双脚捆了起来,再用力从下摆上撕下长长一条布料,将石头捆好,绑了个死结,再困难的将布料的另一头绑住自己的双手,花记年喘息了一会,看著浮满花瓣的溪水,又叹息般的重复了一遍:“父亲,父亲……记年来找你了……”
他叹息般的说著,身子向前一纵,石头被扯的跟著掉入石中,巨大的破水声之後,青年很快沈到了溪底,黑暗的溪水里缓缓上升的粉红色花瓣,苍白的衣袍和在水中柔软摆动的发丝,一串串气泡向上游去,大口大口的冰水灌入青年的口中,花记年下意识挣扎了一会,但很快,四肢就渐渐从蜷曲开始舒缓的伸展。花瓣覆盖的溪水很快掩盖了一切痕迹──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大,一直走到溪边,脚步声才停下来。接著,一个青年万分熟悉的女声隔著冷水模模糊糊的传来:“都死了,哈哈,死了,他们都死了……”
“小姐,小姐,你看到了吗。我还来不及跟他们说什麽,他们就都死了──你说,我到底应该把他们救出来,把真相告诉他们,还是继续把秘密藏在自己肚子里呢……小姐,翠儿也憋疯了,再不说出来,翠儿就要憋疯了,翠儿去把他们救出来吧!”
花记年在水里惊讶万分的听到这些。就像是失明已久突然见到一丝曙光,所有的迷惘,悲痛,饥饿,疲惫都被抚慰,求生的意志和希望也再次被点燃。他不能让她走!这样想著,他在水中也开始奋力挣扎起来。可缺氧让他头痛欲裂,四肢乏力,他现在才後悔当初将自己的手脚捆的这麽紧,一身内力本就因武功受损而打了个折扣,又因持续的体力消耗而灯枯油尽。青年只能强迫自己努力,试图挣开这些结实的布料。
花记年手脚一下一下的用力,发出喑哑的呻吟声,串串气泡从他口中逃离,冲向水面。手上很快便被勒出了一指高的红痕。他咬紧银牙,双腿用力蹬住那块大石,同时手向上扯去,希望能以此撕裂布料,却一次一次加深手腕的勒伤。胸腔中最後一口气很快耗尽,青年头脑轰鸣著,肺部像要炸开一般难受,这痛苦让他不自觉的张开嘴,想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却大口大口的呛入冰冷刺骨的溪水。
冷水从鼻间倒灌进来,异常难受的滋味。六年前溺水的经历在眼前挥之不去。挣扎徒劳无功,快死了,花记年似乎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正在亲吻他的咽喉。不明不白的活著,不情不愿的死去,就这样结束一生吗?他不甘心,他不管什麽事实什麽真相,此刻唯一在心腔内跃动的执著用振聋发聩的声音嘶吼著哭喊道:然後像那人救他一样,用自己这双手,救出那个可恶可恨的男人──花记年低声呜咽著,脖子向後仰去,几丝血迹从皮肤下溢出,缓缓的扩散进水中,晕染成淡淡的晕红。一声闷闷的裂帛声终於响起,双手一得到自由,他就狼狈的扯开脚上的束缚,摇摇晃晃的从水里站起来。添香显然没想到这条花瓣覆盖下的小溪中竟然有人,口里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一下子苍白了,她踉跄向後退去,似乎想逃避开什麽。
“不要走。”花记年大口喘息著,浑身湿透的朝她伸出手去,口中悲鸣著:“不要走,添香姐,救他,求你救救他。”
那女子面无人色的大喊道:“你没死!走开!走开!”
“小姐是谁?我母亲吗?也对……我听说过,你是她的小丫环。”花记年踉跄著向岸边走去,试图拉著女子的手,他的头发上沾了晶莹的水珠,脸颊冻的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绛青色:“既然她是我的母亲,又怎麽会阻止你救我的父亲。”
“怎麽不可能!你懂些什麽?”添香声嘶力竭的吼著,她又退了一步,结果踩到了自己长长的裙裾,狼狈的跌坐在地上,她用手肘向後挪著,竭尽全力的想离青年远些,却被同样疯狂的青年牢牢的拽住。“救救他……”青年绝望而执著的祈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