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香沙哑著嗓音,失神的看著青年,口里不停的默念著:小姐不会答应的,小姐不会答应的。似乎能从这一句话之中找到什麽力量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添香表情渐渐平静下来,用一种毛骨悚然的温柔的目光看著少年:“我怎麽舍得不答应你,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听我说完三个你不能救他的理由。你听完後,如果还执意去救他,我就告诉你一条路,保证你能重返这地宫之中。”
花记年先是欣喜若狂,而後又犹豫道:“三个理由?可父亲已经不能等了。”
添香不悦的拂袖站起,冷笑道:“那你可以不用听,自己去找出路吧。”她看著青年苍白的面孔,突然又媚笑起来,口里讽刺道:“你别担心,那男人六岁就在这地宫里玩捉迷藏……这里面暗道机关他记得比谁都清楚,哪怕是火海刀山,他也有法子活下来。”
花记年忍耐般的蹙紧眉毛,他直觉的感觉到这女子身上的阴冷杀气,更知道她在说反话激他,却不愿意放弃最後一个机会,於是咬著牙苦笑道:“一言为定,你说,我听。”
添香笑眯眯的重新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低笑道:“这第一个理由,是你不该救他。”
花记年苦笑道:“他可是我父亲,你说我不该救他?”
这女子似乎特意在拖时间,每一个字都要在嘴里仔细斟酌一遍,才慢吞吞的吐出来:“你只记得你父亲,难道忘了你还有个母亲吗?小姐她,和花千绝,可是不共戴天之仇。你可记得她的名讳,她叫方红衣,方家的红衣,青州铁鸿堂方堂主的女儿红衣……”
添香说著,红著眼睛媚笑起来:“你听过的吧,你听过这件事情的吧,青州的铁鸿堂──”
花记年愣了好半天,突然像碰到什麽脏东西一样,惊恐的甩开添香的袖子,身子向後倒去,脸色死白的看著女子。花千绝几年前漫不经心的恐吓之语渐渐在记忆中浮出水面:记年,你可知道上一个不想见我的人是怎样一番下场吗?那次,青州分舵动荡,我平定内讧之後,原来的铁鸿堂方老堂主就像你一样不肯见我,死死对著一根廊柱。我叫人在他身後架起一座油锅,等油滚起来,便叫人割下他的鼻子,扔在锅里煮。之後,又叫人把他嘴角割开,一直割到耳朵,再把他煮熟了的鼻子塞进他的嘴里,我问他:‘好不好吃?味道如何?’……还有他的女儿,一个我当场赏给了下人,另一个我带回了堡……添香兴致勃勃的盯著青年的表情,面孔轻微的扭曲著,似乎正同时品尝著回忆的痛苦和嗜血的极乐。她笑著,柔声道:“老爷是被冤枉的,他一生耿直,可花千绝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残忍的……杀了他,我当时就跪在那里,眼睁睁的看著老爷一点点的被撕碎,红衣小姐也在,我们都跪在那里,二小姐在堂外,老爷在堂里……嘻嘻,老爷在堂内被活生生的肢解,二小姐在堂外被数不清的人……我和小姐跪在中堂,听著身前和身後的声音,身前和身後都是血,都是地狱……嘻嘻,翠儿当时不敢看呢,但我必须得看,必须得记牢了。”
添香贝齿咬著衣袖,双肩因媚笑而颤抖个不停,她笑著说:“那时候,小姐跟我说,她说,翠儿,我们要报仇──”
花记年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然後呢?”
添香抬起头,歪著头盯了青年很久,她的眼睛从前一定非常漂亮,特别是噙满泪水的淡淡笑容,却偏偏让人感到可怖和怆然涕下的悲痛,她笑著说:“你真认为你该救他?为了他的反复无常和你随手的恩惠?那人是地狱里归来的恶鬼,他杀过的人足以染红一条河,你只知道你有个父亲,可知道千千万万人都有个父亲?可他们的父亲都成了刀下亡魂,那些人哭瞎了眼睛,也换不回日日夜夜在枉死司徘徊的亲人──”
添香一字一字的问他:“记年,告诉我,他这种魔头,该救吗?想想你满身血迹死去的母亲,想想那些旦夕之间家破人亡的人,你可知道此刻落英谷中多少人乱箭穿心,你想想这些逝去的人因谁而逝去,记年,小公子……别让那些恶念蒙蔽了你的眼睛,你比谁都善良,你比谁都善良……你怎麽忍心坐视这些惨剧再次重现?”
花记年颤抖著,过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装作毫不在意的强笑道:“你真是可笑。我善良?你以为我手是干净的?弱者被杀,强者杀人,你最好一次性把你的理由都说完……若是真要为这些罪行承担过错,不如统统父债子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