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痴痴看着他的脸,双臂紧紧抱着他,不愿松开,「我知道我没用,只会给你惹麻烦……可是……我晓得你真的待我好,你是怕我丢了性命,才狠心不理我,叫管家送我上船,是不是?我原先就觉得你是好的,只是想不清楚……你明明对我这么好,又不肯理我……还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你是怕我不肯走,才想叫我死了心,是不是?」
李承翰皱眉苦笑,「你把我想得太好了。阿柱,我那时可没想到这么多……我只是,呃……我身体有异,便去看了大夫,大夫说……说我身体无病,乃是心症,遇上了自己真心喜爱的人,才会大失常态,我却不信……我到现在也仍是不信,我会待你长长久久、一心一意。以我这风流性子,再喜欢的人也顶不过一年半载,便算是那周天南,我也曾真心喜爱过他,得手之前还辗转反侧、数日相思,可到后来被我得了手……三两天下去情意就淡了。」
他轻轻抚摸石柱的头发,自喉间发出长长的叹息,「只是……我却不想哄骗你。你单纯如纸,我说什么你都信,就算知晓得清清楚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还是这般死心踏地,你如此待我,我真的受不起……我这便明白的跟你说,我真的是想放你一条生路,也放我一身自在,我们今晚共聚一宵,明日便各走各路,我知道你在乡间明明安安的过活,也就心安理得、了无牵挂了。」
石柱听他讲得如此淡然,双手将他抱得更紧,只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送给这人,「我舍不得你……承翰,我给你讲过兔子和猎人的故事……我便如那只兔子,你既已养熟了我,我就离不开你了。若是你安然无事,喜欢上了别人,我自会了无牵挂的回乡去,但眼下你身陷险境,我却怎么能安心回乡?不如……不如你跟我一起去乡间躲一躲,那周家公子也未必找得到我们,过得个三年五载,他心也淡了,李老爷也消气了,你再回家去。」
李承翰倒真的细想了一番,仍是不敢轻易点头,「不成……你与此事本无瓜葛,若累得你白送了一条性命,我当真罪莫大焉。阿柱,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这等人,根本不值得你舍命相护!我对你只是有些感动怜惜,远远不及你对我这般情深义重啊……」
石柱凑起嘴唇在他脸上重重一吻,将他余下的话全部阻住,双眼定定看着他挺秀的面孔,手也伸出来在他脸上缓缓摩挲,「承翰……人早晚都会死,分别只是死在何处,死时身边又有何人……我父母早亡,无亲无故,与你一起的每一日,都比以往十数年还要开心,但与你分开之后……我日日都为你的安危担心。我……我想要跟你一起,能多久就待多久,与其日日夜夜的为你担心,还不如跟在你身边更为安心。我不怕死,但我更想活着与你在一起……我会努力不拖累你的。」
李承翰苦笑摇头,「可我会拖累你!阿柱,莫再说了……我已定了主意,你乖乖睡觉吧。」
石柱哪里肯闭上眼睛,仍是双目大睁的深深看他,他莫名其妙就一阵心软,嘴里不由自主开口哄道,「那……那我们明日一起动身上路,我多送你一程可好?」
石柱似乎还想说话,犹豫半晌又咬着下唇轻轻点头,将他的一双手臂牢牢抱在怀中,才慢慢地闭上眼睛。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着,李承翰想着明日再怎么劝劝石柱才好,石柱却是唯恐真的睡着了,他会干脆来个不告而别。李承翰倒完全不曾这么想,他既已说了再不会欺骗石柱,那就是十分当真,他平生哄骗过无数人,唯有这少年令他不忍再骗,也根本不愿、不用去骗。便算是善意的瞒骗,他也再做不出来,那次离家之前的一番所为,害得石柱深受重伤,他自那以后便知晓这少年实在太过死心眼,无论他真假虚实,恶意还是善意,这少年仍是一门心思相信他、护着他。
除去怜惜不忍,他也不知自己对这少年到底有多少爱慕,这爱慕之心又能维持多久?他这种连自己也不信的无德浪子,偏偏有这少年死心踏地的信他爱他,他也不知这到底是幸运还是劫数。想至些奥妙难解之处,他不禁无声苦笑,他真正的情劫非是周天南,而是这睡在他身侧的少年。
过往只有恣情纵意、爱欲由心,从未识情愁情怯滋味,自与这少年有了交往,他竟将那许多愁思顾虑一一尝遍,再不复往日的果断潇洒。这少年明明纯良如水,却能活生生将他这一颗铁石之心缓慢侵蚀,想起事情来也开始千绕百转,蜿蜓曲折,当真有水滴石穿之功。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两人都是早早睁眼,精神也都不是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