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爱、喜欢、不喜欢……赵思齐便在这短短的几个字眼里浮浮沉沉,上上下下,他猜得心都木了,也不敢真的去赌,一双清亮的眼睛因为失眠而布满血丝,自己在镜中看到亦是厌恶不已,只觉贪婪丑陋如饥渴的历鬼,颓丧黯然之中又燃起疯狂的火焰。如此反复煎熬到半夜,他终是没有等到天明的勇气,轻飘飘的惨然一笑,悄无声息从房中走了出去。

杜剑横所住的厢房离他本就不远,只为了方便夜里幽会,他早把情人的房间安排在自己最近的客房中,走上几十步便到了。两人距离虽近,那人的真心却不知何处,赵思齐抬眼看那房中,竟也是灯火未灭,心知那人果然下好了套儿等他来钻,自己偏是这么痴傻,全因万般聪明也敌不过炽热情毒。

他轻轻扣响房门,不出片刻便看到那令他又爱又恨的脸。杜剑横将他让入房中,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冷冷淡淡的开口道:「赵公子这么晚了还来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他既已下了决心,面上自然也平静的很,对着杜剑横浅浅一笑:「你不是正在等我吗?怎会不知道我来做什么?好哥哥,你就不要再恼了,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杜剑横打了个哈哈,举止轻佻的侧身将他揽入怀中,手指勾起他下巴:「你这可想好了?就此罢手,不会再兴风作浪?」

他也不故作闪躲之态,反而顺势倒在杜剑横身上,楚楚可怜的软语央求:「我什么都依你……只要你再不说那些伤人的话。剑横,好哥哥,再说一遍你喜欢我,抱紧些……我病了这么久,你也不来看我,你就这么忍心。」

杜剑横见他如此柔顺,这才说出他久未听到的爱语:「好弟弟……我也想你想得心都痛了……你性子太悍,不叫你吃些苦头我怎么甘心,你在病中时候我也不好受,你早点服软不就没事了?」

他痴痴听着这些甜蜜的情话,黯淡的双眼终于亮了起来,只是须臾间又带上泪光:「真好听,找喜欢听……你对别人也说过这等话吧?」

杜剑横正了正脸色,温柔吻上他发颤的嘴唇:「傻孩子,那是骗你的,我给他银子让他跟我做戏罢了。不这么做,你怎会对我低头。我人都为你瘦了,你看不出来?」

他伸出手臂缠在杜剑横脖颈之上,双眼却不敢与之对视,只闭着眼叹息道:「再多说几句罢,我好喜欢听……」

杜剑横低笑着将他一把抱起,一边在他脸上密密亲吻、一边缓步走向床铺,嘴里不断说出那些甜到发腻的肉麻话儿,待要为他宽衣解带时,他才依偎在情人怀中摇头道:「我今天很累……很冷,只想你抱着我睡。明日早上,我便把那解药给你服下,然后……你就带我一起走吧。」

杜剑横吃了一惊,仔细审视他脸上神色,但见一片坦然,看不出半点调笑的意思,想了一想才犹豫道:「你明日便想跟着我去?这可不行……还是等我办完了事情再回来接你。」

他呆呆看了杜剑横一会,眼神清冷的暗了下去:「哦,也好。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杜剑横轻抚他头顶发丝,语声中渐渐透出缠绵入骨之意:「别生我的气,我是真的有苦衷。我这次去……事情若办得成,便从此海阔天空,可与你平平安安的在一起;若办不成……无论如何,我却不得不去,身为男子顶天立地,该了结的便该痛快了结。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以后别这么任性了知不知道?我听说你重病卧床,心头也是如受重锤,趁你入睡之时偷偷看了你好多次。只是你太固执,我对你服软便前功尽废,若我那时松了口去,世间怕是再没了『血衣金剑杜剑横』这个人了。要让我做你不明不白养在府中的一个食客,手无缚鸡之力,我过往的仇人和你爹娘哪能容得下我。你这个狠心毒辣的小鬼……非要逼得我使出下下之策,你啊……就是自作自受。」

赵思齐静静听着这番不尽不实却无比动人的言语,胸中也是一片情潮汹涌。

若这是真的,自己该有多么幸运?便算是假的,能听到这段情话也足以一世不悔了。

不错,自己果然是自作自受,费尽心思只绕了个大圈,白白伤了自身,也折磨了情人。只要明日一过,他便能清楚的知道情人对他是真是假,他已猜了太久、想了太久,实在是累了倦了也伤了,不想再无休无止的恐惧迷惑下去。

爱既是伤,爱既是怖,或许情动只是弹指之间,却凭空惹来一世伤害纠葛。若那传说中的解药真能探测情人真心,他献出心头热血又有何妨?伤身是小,伤情是重,那老太医的话早在他心上打下烙印。明早日出之时,他便无需再伤人伤己,只要一碗热血、一颗解药拿来给这枕边最爱的情人服下,一切都将迎刃而解、豁然开朗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