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骸需要休息。但胧月本人却并不需要。
在诞生初时,他很少愿意如身旁的拥趸那样闭上双眼,陷入深眠。
对那个年纪的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单纯的,毫无必要,也没意义的事。
他从不介意向周围的人显示自己的特殊。哪怕成为那头因太过敏捷而离群了的鹿,他也不会为此不安。
因为他并不孤独。
他也曾喜欢奔跑。在那个…混沌未开的世界中,他喜欢用自己的这双好奇的眼,来认识所见到的所有事物。
也去喜欢所见的所有事物。
那时的胧月甚至喜欢眼前那片无边的黑暗。喜欢充斥着厮杀与争夺,充满可怖怒鸣的‘混沌’。
混沌于他而言就像带着母亲味道的襁褓一般,总是如此的令人心安。
他自此诞生,也认为自己可以在此永久的生存下去。
他错了。
…
……
他或许永远都无法知道吧?到底是什么让他被那人抛在身后,到底是为什么,那家伙能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就像他抱怨的那样。某人【擅自独自出门】【擅自认识了一些奇怪的朋友】【擅自做出决定】。
甚至擅自决定了我们的未来。
——他曾有个双生子。
说是双生子又有些不太准确。他们是■■的伴生体,是注定带来■■与■■的存在。自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成了世间最特殊的存在,也因此成了彼此唯一的同伴。
如父如兄,如弟如子,他们是对方的侧面,互为水镜中的表里。
他们曾一同奔跑,一同欢笑。时至今日,胧月都还会在某个回头的瞬间,想起那个家伙还乖乖跟在他身后,朝他微笑的日子。
往事不可追矣。
梦中的一切安静如旧。现在的胧月已很习惯入眠了。
太长了,实在是太长了。当你很清楚自己将永久的,永恒的存在下去时,时间就变成了一种奇妙的存在。有时你必须学会发呆,以此回避那些毫无意义的时刻。
他睡着了。甚至还做了梦。
胧月记得非常清楚。那还是自己第一次,产生了‘寒冷’这一感觉。
好冷啊,真是…真是好冷啊。
那是名为朽木的男人的能力。是连时间都能一起冻结的可怖力量。
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他或许能瞬间冻结强敌眼球中的水液。但却还不足以让胧月感知到寒冷。强大这种形容,总是要看对比对象的。
而胧月…
他只是默不作声,空洞的,茫然的看着眼前自不量力的“敌人”,然后在下一个瞬间…轻巧的夺走了他兄弟的‘好友’们…或者说。
夺走了那帮最贪婪、最可怖的信徒们的一足、一手、一舌、一眼、一耳。
这是羞辱。是讥讽他们竟然以为自己能通过以多欺少,来夺得日月之辉。
但也就仅此而已罢了。他…他始终都是这样温吞的一个人。能不杀生就不杀生,能不动怒绝不动怒。
而那五个卑劣之徒…那是将在不远的未来,盘踞尸魂界(简单理解为死后世界)数千年…甚至数万年之久的五大贵族。
是伟大的,第一任大家长们。
一帮各种意义上都最接近神的混账东西。
神?
【这世界,需要一个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存在。】
【需要一个能够撑开混沌,创造三界,让人、死神、虚都有一个容身之处的,伟大且至高无上的……】
【灵王。】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只要他想,他就能击败面前的一切埋伏,就能杀尽所有胆敢挡在他面前的敌人——只要他想!
但他看着那个微微笑着的家伙。看着对方露出了一个腼腆的,无奈的,害羞似的表情。
然后对他摇了摇头。
哥哥。
我将,立于天上。
对胧月来说。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这是种怎样的感觉呢?
‘比起我来,你还是选择了世界吗?比起爱我,还是选择了去爱世人吗?’
那不是当然的事吗?那不就是…他们得以诞生的原因吗?
‘那我就把所有胆敢作出这等期待、还妄图将其强加给你的人…全部杀光!’
没用啊,你能做到的事他自然也能做到。他很清楚的,他也能看到。所以他并不是受到了胁迫,而是自愿为之。
……
绝望。
原来是这种味道的吗?那不是如愤怒一般激烈的感情,而是无尽的凄苦,与仿佛只剩自己一人般的冰冷。
好冷。
——他可是…有着十二月含义的胧月啊…为什么却在此刻感受到了这种程度的,可悲又可怜的孤寒呢?
好寂寞啊,好寂寞啊。
真过分。这样我不就是孤身一人了么?
好过分啊,真是好过分啊,弟弟。
我能看到的东西你也同样能够看到。
……他们需要的可不是神。他们怎能容许一个活物立于天上,俯视众生?
你明明也很清楚的。
很快你就会被你的‘信徒’斩断四肢,掏空内脏,变成一具似笑非笑,永远悬挂于天的空壳人偶……
你明明也知道的。
“我。”胧月看着他的半身。“我再也不会来见你了。”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去。胧月神色匆忙,头也不回。
如果能漏掉那句话就好了。如果听不见就好了。
“没关系的。”
他的兄弟,他的父亲与儿子,他最独一无二的那个人。正保持着永远不变的莫测微笑,深情款款的注视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那就由我来看着哥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