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在突然间,不可思议地发生了。
哥哥……
楚凝轻轻撸了撸自己的腕,空空的。她从没在手上戴过镯子。哥哥在时,她太小,那些玉镯戴不了。哥哥走后,怕睹物思人,她不敢戴。
顾昀澈的话是鞭绳,反反复复在她脑中挞笞,要她深刻记住,嫁他是定局,她别无所择,哪怕她不再是楚家的女儿都逃不过。
除非她再不顾沈家。
除非……她不管哥哥的死活了。
楚凝犯起头疼,却没眼泪要流,只觉得累。她不想沈家因她无后,不想哥哥因她受难,在这件事情上,她孤立无援,谁都不能求助。因为所有事情的结果,都系于她一念间。
顾临越进屋时,她仍坐在那儿想得出神。
“齐先生说你醒了,”他端过碗,坐到她身边:“先喝药。”
他笑是暖的,眼中盛着日落般柔柔的余温。
楚凝自小遇到问题就爱拖延,不情愿直面,总想着拖啊拖,拖到最后拖不住了,再逼自己一把,到时肯定能迎刃而解的。
和这双俊眸对视着,她想,那再拖一天罢。
就一天。
“你没睡。”她声音虚哑,不是询问。
“躺过了。”他言简意赅,用调羹匀了匀汤药,舀一勺递到她唇边:“不能过糖,忍一忍。”
楚凝手指倏地挡在鼻前,眉头皱得很深。
这一碗药气味太冲,乌漆墨黑的,汤汁十分浓稠,不必尝就知晓有多苦。
见她抗拒的表情,顾临越忍不住笑了下:“是不好闻,但齐先生医术不逊御医,只忍一碗就够。”
楚凝迟疑地看他一眼,抿了抿唇。
好吧,姑且信你。她心想着,勉强张嘴含住调羹,涩味直浸肺腑,苦得她顿时眯起眼,险要吐逆。
“真有这样难喝?”顾临越问。
楚凝答不出话,瞅了这碗药片刻,在他惊愣的目光中突然接走碗,憋住口气,一饮而尽。
眼下便是不能再拖的情况,索性一了百了。
顾临越放空碗到桌上,再坐回她身旁,而她闭着眼,还是那缓不过来的模样。
“还好吗?”他笑。
原来小姑娘喝药是这样的。倒是他家常便饭了,喝到这岁数,味好不好早不能分清。
楚凝强撑着“嗯”了声,干咽好几口,怎么都盖不住那味儿。
“这里是眉山?”她想说说话分散注意力。
“是。”他回答,又问:不想来?”
她摇摇头。没有不想,反而挺喜欢的。
“昨天……”顾临越略一停顿,在想如何表达。对别人可以直言,对她,他总下意识要将话几经斟酌。最后他郑重道:“顾昀澈的话你都不用听,那是我和他的事。”
“先不说这个,好不好?”楚凝低声。
四目相望。
她乌黑的瞳仁在烛影里比珠玉莹润,睫毛如蝶翅,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着,轻轻看住他,将光都染出湿晕。
这双眼睛他抵不住,从上一世开始就不能。
“好。”顾临越声也低了。
她不想听,他便不提。
楚凝手心在床榻两边撑着,垂眼去看那盆还暖暖在烧的炭火:“你说戌时过来,有话对我说……是什么话?”
顾临越沉默。
他要说的,不过是向她坦白的话,但眼下已无多余必要。其余便是……齐先生在一本古籍上寻到古方,如果成功了,或能解他体内的毒。
想说今生他们也许还有长相厮守的机会。
因而在沈家中堂,他对沈叙白说,想她待字闺中,等他一年。
“若我福分浅薄,伴不了眠眠一生,一年后沈兄随时可以给她寻觅良婿,东宫到时必有贺礼为她作嫁。若我有幸不死,她也未择佳偶,无论一年或是五年,甚至更久,我都一定回来沈家,亲自下聘。”
“除了她,我没想过娶别人。”
这是那日他当着沈叙白的面做出的承诺。
他确实昨晚想要直接告诉她,告诉她自己不甘心,告诉她自己是真的用了情,上辈子也是。但顾昀澈突兀出现,将他的计划打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