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的事儿认真说,是她轻薄了他,可是人家被轻薄的都这样淡定,自己这样似乎更不该多想了。这么一琢磨,妍笙心头稍稍安稳几分,又说,“既这么,就请厂公替本宫转达父亲母亲,说本宫一切都好。”说着她微微一顿,忽又记起江氏同妍歌指派灵书对她下毒的事情,她眼中的神色骤然冷冽几分——这桩事究竟要不要告诉母亲呢?她有些犹豫。
严烨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茶盅,青瓷茶碗的边沿隐隐有一圈胭脂绯红,他不着痕迹地一笑,并不看她,只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话,“就这些么?”说罢微微一顿,他的眸子落在她娇艳的脸上,声音也沉下去几分,“陆二姑娘与府上的姨娘这样害娘娘,您忍得下这口气?”
陆妍笙一愣,接着又反应过来,不禁骇人失色——难道、难道他也知道那件事?不由凝眉道,“厂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紫禁城里没有臣不知道的事情。那个叫灵书的才将入宫便到了浣衣局,其中必有蹊跷。”严烨说这话的同时将茶盅递到了薄唇边上,微微抿了一口,又凉声道,“臣说过要尽心扶持娘娘,必说到做到。陆二姑娘如此害您,娘娘不可如此姑息。”
妍笙心头冷笑。话说得这样好听,却不知的他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然而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那依厂公的意思,是要将本宫中毒之事告诉父亲?”
严烨却摇头,侧过眼朝她微微一笑,流风回雪一般浅淡,“陆二姑娘快十四了,十五便是适婚之龄。临安林家的六爷现今尚未婚配,不若请皇后娘娘赐婚,将陆二姑娘嫁予林六公子。”
她微讶,又见他扯起唇一笑,慢悠悠说,“对了,臣还知道,林六爷昨年不慎坠马,已经不能人道了。”
陆妍笙更惊讶,捂着口诧异道,“这样的秘事,厂公如何晓得?”
他只笑道,“娘娘可别忘了,普天之下,哪里有东厂不知道的事。”
这、这简直是将妍歌往火坑里推——秦林两家素来有梁子,一旦这个妹妹嫁入林府,母亲定更不待见江氏。还有林六爷不能人道这一条,也都足够妍歌流一辈子眼泪了吧!妍笙半眯了眼,你不仁我不义,妍歌能对她下那样的毒手,自然不能再怪她心狠!
她略沉吟,又说,“那舍妹的婚事,就请厂公多费心了。”
严烨笑了笑,接着便揖手起身道了退。陆妍笙长叹一声气,暗道果真不愧是东厂的人,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损招来,简直是教人生不如死啊。她觉得一阵烦闷,动了动手去拿桌上的茶盅,却猛地一惊——
他方才喝的竟然是她的茶!?
☆、担君之忧
?妍笙入宫已经十日,期间也曾往慈宁宫觐见高太后。太后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大好,整个慈宁宫里充耳的尽是念诵梵文的声音,枯燥而乏味。她见到妍笙带来的藏香很是欢喜,又见这丫头年纪轻,自然晓得陆妍笙这样的年轻姑娘对青灯佛卷没兴趣,只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去了。
时近除夕,整个紫禁城似乎还是沉寂的,瞧不见半分喜庆的色彩。皇帝如今抱恙,往年里最隆重的节气也变得索然无味,唯一同往年相似的便是长仪殿中诵经的僧人,通宵达旦祈福。敦贤吩咐了严烨,命司礼监将今年的恩裳分发到各宫。毕竟是大年,该赐下去的东西也还是得赐下去,寒碜不得。
陆妍笙虽是从未侍过寝的嫔妃,恩赏到永和宫的东西仍旧很多,玢儿瞅着一堆的珍宝笑得合不拢嘴,直在妍笙耳畔说是严厂公对她们永和宫格外观照。
她听得烦了,翻了个白眼便进寝殿躺下了。
夜已经深了,才刚停下雪的天竟然又开始落雨,大粒的点子刷刷地往地上下,更夜的雨声很是扰人梦。她平躺在牙床上睁着眼盯着床帐顶,心头只觉得一阵恍惚。
一切都与初衷背道而驰,许多事似乎都在依照着上一世的轨迹前行,照这么下去,一切还是会像从前一样的。她觉得凄惶,抬起手覆上额头。如今知道皇帝病情真相的,放眼整个大梁也就那么几个人,她便是其中之一。皇帝根本不是罹病,而是遭严烨给下了毒,可是她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严烨用整个沛国府威胁她,她没有勇气和他鱼死网破。
到底该怎么办呢?
难不成要将上辈子的事全都原封不动地告诉父亲么?只怕父亲只会认为自己疯了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头一回感到自己是那样地渺小无力。是啊,她只是一个女人,手上没有权势便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