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照他的安排——她是演员,他是导演,对白或许是临场发挥,她的情绪状态经过精心指导、反复排练,全来自傅展的推敲和分析,李竺不能从容,只能恐惧,从容让人心生警惕,恐惧反而能让人放下戒心。这依然是很简单的人性。
“这也许根本就不是演技,只是某部分真实的我。”在雷顿饮酒以前,李竺一直处于极度的亢奋和紧张中,情绪的余潮还没退却,依然冲刷,她脱口而出,“也许我只是选择把这一面表现出来。”
他们的眼神隔着餐桌相遇,彼此都有点讶异,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突然承认了一小片脆弱丑陋的自我,人们总在对手面前炫耀羽毛,展现光鲜一面,而真正的弱点,却甚至连亲人都无缘证见。
现在并非是合适的场合,这眼神,一触即收,傅展微笑起来,“那么,现在该轮到我去表现我的另一面了。”
他喝口水,把刀叉摆成暂离餐桌的样式,文质彬彬地站起来,走向餐车末端,那有个洗手间。
没人对他的离席感到诧异,傅先生可能有点隐疾,他经常吃到一半就离开一段时间。李竺凝视他的背影一会,垂下头继续吃她的晚餐。她对傅展的信心比对自己的要足,他不但一手导演了整场秀(要点是雷顿必须在今晚的列车上饮药,这样谁也没法再派人上车),把自己的部分完成得比她更出色——毕竟,就连她也猜不出他是怎么把药下进那杯莫吉托里的——她甚至怀疑药根本就不在鸡尾酒中,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放松雷顿的警惕。
场合所限,他们的包厢可能已被污染,太多的细节不便交流,疑惑只能放在心底,她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晚饭,过了五分钟,傅展甩着手,轻轻松松地走进来。
“搞定。”他随便地说,“列车上多了一个呼呼大睡的懒惰列车员——如果药效不假,我们应该可以平平安安地到达巴黎了。”
施密特从刚才起就灼热地望着他们直瞧,表情充满纠结的好奇,也许还有一点警惕和着迷,共同的敌人被暂时处理,施密特和他的组织应该是他们要处理的下一个问题。但李竺暂时没心思去想,这句话就像是一根火柴,跌落在地,点亮了渴望的火炬。
巴黎!
这座城市怀着巨大的象征意义,成为此时她心中的应许之地,终于,经过千辛万苦,他们和巴黎之间,只剩一晚的距离。
第19章 东方快车号(5)
东方快车号就差一点就到巴黎
东方快车号在欧洲大陆上穿行,穿过湖水河流,穿过米兰的深深山脉,穿过阿尔卑斯山的落日,现在,它正往巴黎前进。景色依然很美,但夜已经深了,月下的原野看不到什么,只有列车交汇时偶然的灯光,这条穿越整个大陆的铁路干线是欧洲的血脉,现如今,它正运送着整座大陆上最富有的人群中的几个,去往欧洲大陆最浪漫的城市巴黎。
过了晚上十点,列车内安静下来,大部分老年乘客都陷入睡眠,似乎是受餐车突发事件的影响,今晚他们比从前睡得还早,只有少数几个包厢的灯还亮着。
“是你吗?”李竺从洗手间出来,掩上门问。
“什么?”
“……雷顿,他睡着了,是你吗?他真是对方派来的特工?”
“不是我,但有问题的是酒没错,我建议一个列车员尝了一口,他也睡着了。”
“建议?”
“很友好的那种,我是个很擅长给建议的人。”
李竺唯唯诺诺地应着,在床上靠好,用眼神请示傅展,但傅展摇摇头,继续演下去。
“你好像很关心雷顿?”
“我……没想到他真是敌人,我们和他一起旅行了这么久——如果不是你,会是谁呢?”
“在追逐u盘的并不止这一方,不是我,那当然就是另一方能弄到药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不过,既然他们已经上了车,那今晚最好还是把窗户打开,轮流睡。”
他们边说边在纸上写字:不论是威尼斯他们的房间还是这个包厢,都可能被监听器污染,不过监视器应该是没那么神,音频可以通过无线网络发射出去,但视频过大,镜头不可能做得太小,而且也需要监视角度,所以,写字交流最稳妥。
【维持一下你的投降派形象】,傅展写道,【给他们找点事做】。
他们又扮演了一会貌合神离、各自心怀鬼胎的拍档,夜已深了,考虑到明早八点要起来享用早餐,他们现在最好该是睡了,但不论傅展还是李竺都没有动弹,仿佛在等着什么。这就让空白时间有些难熬了,不能谈论任何私人话题,却也不能过于冷场,这很考验他们的临场演技。